在天台山上,太陽沒有初升與當空之分,天一破曉,灼熱感就隨之而來,天台山化為神話故事中的火焰山,甚至能看到荒岩表麵升騰的熱氣。
宗陽依然裹著黑襖,這已然成了一種習慣,他這一生從未體會過酷暑炎熱是什麼概念,除非是將手放入火中炙烤。不過天台山的高溫還是有了一絲作用,至少讓他敞開了黑襖。
坐在小殿內裏的門檻上,宗陽翻看著老道那得來的青丘攻略,記載的內容大到青丘的開創史,小到某位長老師尊的個人癖好,一應俱全。其中有一頁就提到了,每年黃道吉日十月十,青丘會開山門招新一代弟子。
“十月十,還早。”宗陽已打定主意,先在這天台山上修習般若太陽精經。
“你要去哪個道門?”慕天的聲音在宗陽背後響起,這家夥神出鬼沒,落地沒有半點聲音。
宗陽並不知道十月十是天下道門統一招收弟子的黃道吉日,所以對慕天的一語中的有些匪夷所思,但這隻在他平靜心中激起一點漣漪而已,無需多疑,他隻顧回道:“青丘。”
“沒聽說過。”慕天探出頭眯著眼斜看了眼炎陽,徑直走下階梯,身上披的桃花大氅隨風而動,他若安靜的站著,確實像個風流倜儻的瀟灑劍客。
“天太熱,我去泡個澡。”
宗陽的思緒完全被慕天的這句話牽著走了,這荒石枯山上,還會有水?
穿過四合院,外邊是一處空曠的平地,再外麵,就是一覽眾山小的山頂懸崖。
在懸崖邊,一塊如鷹嘴的巨岩下麵,有一口古樸的老井,井邊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無論是井口,還是石桌石凳,與地麵岩石竟是渾然一體的。另外,這裏居然還有一株剛抽芽的老柳樹,枝椏上掛著桃花大氅,薄衫內衣褲,最靠近邊緣的地方,是一方小池,慕天正赤身靠在小池一邊假寐,腦袋枕著雙手,悠哉自得,酒葫蘆浮在池麵上,渴了就灌一口。
宗陽抱著一個小罐子走了過來,這東西是在四合院的破屋子裏找來的,他就是奔著水源而來的,但當他目睹親眼眼前這一隅如仙境般的舒坦地方時,有一刹那確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天台山上。
“要泡澡就排我後麵,兩個大男人一起泡可不成體統。”慕天側過臉說道。那眼神,那臉,若年輕個十歲,足以迷倒萬千女子。
“我隻是洗個罐子。”宗陽徑直走到井口,卻發現裏麵在不斷冒出水汽,原本以為是蒸發的熱氣,但當一股水汽撲到臉麵時,明顯趕到冰涼發寒。
“這井水?”宗陽問向慕天。
慕天依然悠然假寐,口中解釋道:“世間一切陰陽契合,天台山灼熱屬陽,這裏再出一口冰涼水源,是屬陰,這是天地的手筆,你不必深究。”
宗陽眼神專注,並不是因為慕天的言論,也不是因為井水的神奇,而是他看到了滑稽的一幕。
在慕天的胸口,右邊是一隻粗糙的四腳烏龜,左邊是字跡還算工整的一句話:“非夜無寧不娶”。
或許是感應到了宗陽的目光,慕天再次側過臉來,嘴角揚起,臉雙眸和劍眉都帶有笑意,調侃道:“我的紋身是不是很拉風?”
“恩,拉風。”宗陽微微一笑,回道。
“知道這隻烏龜的用意麼?”慕天又開始黃婆賣瓜般的賣關子了。
“請賜教。”宗陽十分配合。
“龜,是歸的諧音,一個女人在男人胸口紋這玩意,你懂了吧。”慕天說罷拿起酒葫蘆,小小一口,細細品味。
宗陽對慕天的解釋持聽之不語的態度,不過他清楚了一件事,慕天應該深愛一個叫夜無寧的女子。
放下拴著井繩的木桶,宗陽隻是吃力的打上淺淺一點井水,觸之冰涼,開始清洗小罐子。
此時慕天正用眼角注視著宗陽的一舉一動,看著宗陽穿著厚厚的黑襖,不懼天台山的炎熱,臉無血色,身體竟這般孱弱,眉頭微微皺起,但沒說什麼。
連著打了四次水,這才將小罐子洗淨,宗陽隨後回了小殿,從行囊裏掏出原先裝骰子老道族譜的錦囊,現在裝的是骰子老道僅存的一些骨灰。
在小心翼翼將骰子老道的骨灰盛入小罐子後,宗陽將它放在那尊人像前的破香案上,跪地叩首三拜。
做完這些,宗陽重新觀賞起右邊牆上的般若太陽精經原文,既然能看懂原文,那就沒必要去看有些許出入的譯文了。
原文字數總計一千七百四十九字,玄奧晦澀,宗陽心無旁騖站於原地默念開篇三句三次,每每念到此,就覺腦海空泛,陣陣眩暈,而這一過程已耗了一個時辰光景。
“看的很費力?”不知何時,慕天已依靠在門框邊,一腳踩在門檻上,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正拿起酒葫蘆灌酒,真不知這酒葫蘆裏到底裝了多少酒,竟可以喝這麼久。
“恩。”宗陽生平隻學過劍法,心法之類是第一次觸碰,讀這些字句,如牛嚼牡丹,嚐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