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這個住了二十年的老舊小屋,牆角的那個吉慶大立櫃一如既往的笨重,櫃子上的雙魚銅把手是那麼的熟悉。這還是當年母親的嫁妝,經過歲月的侵蝕如今已經顯得很破舊了。
帶著這種如獲新生的感覺,林三洪輕輕的拉開房門。
清新寒冷的空氣一湧而入,讓略略有些迷糊的頭腦立刻就清醒了許多。
惱人的大雪整整一夜,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小小的庭院中已經積粉數寸,天上的天空昏昏沉沉,團團片片的雪花翻翻滾滾落下……
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女人正持著竹帚清理院內的積雪,略顯黝黑的臉龐凍的通紅。聽到身後門樞聲響,回頭看到倚門而立的林三洪,頓時就歡喜起來,棄了竹帚大踏步跑過來,臉上滿滿盈盈都是關切的神色:“我的兒,總算是醒過來了,昨夜你通身滾燙,燒的滿嘴胡話。可把為娘唬煞了……”
林三洪楞楞的看著這個女人,腦子裏一團亂麻。似乎是在整理思路一般,過了好半天,林才清醒過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親娘!
“阿娘,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娘歡喜的抹去眼角的淚水:“你要是有什麼長短,阿娘可怎麼活?”
“我這不是很好的嘛,隻不過是小病小災而已,讓阿娘擔心了。”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健康,林三洪原地蹦了幾蹦:“我還是以前的我,真的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真的是以前的那個林三洪?恐怕隻有他自己清楚。
就在昨夜暈厥的時候,林三洪的腦海中已經融入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的靈魂,表麵上林三洪還是林三洪,但是思想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現在的林三洪,已經不再是完全意義上的古人,而是被現代人占據了軀體並且融合了思想的林三洪。
嶄新林的靈魂雖然來自一個後世的曆史專業學生,但是親人之間血脈相連的親近感覺是與生俱來,不論如何都抹不去也改不掉,尤其是前後相差了幾百年的兩個靈魂互相融合,讓這個新鮮出爐的林三洪幾乎沒有花費什麼時間就適應了這個時代。
稍微整理一下記憶,林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形,對阿娘說道:“今天還開店麼?”
林家位於驛道之側,母親就在院落的前庭支架起一個小小食店,賣些廉價的酒食,收入雖然微薄,卻勉強能夠維持母子二人的生活。
以往的時候,驛道上人來車往,客商如雲,總會有人光顧食店。每到這個時候,母親就辛勤的忙碌起來……
可如今比不得以前,朝廷和燕王在江北打仗,過往的行人和客商幾乎絕跡,小小的食店難得有幾個客人光顧,尤其是這種下了大雪的日子,又近年關,誰還會出來?
母親正猶豫著今天要不要關門歇業的時候,外麵就已經響起敲打門板的聲音:“店家,怎還不曾開門?店家快開門。”
“有客人來了,好兆頭。”聽到有客人敲門,母親頓時就歡喜的象個孩子,急急忙忙的應聲做答:“尊客稍候,這就開門,來了,來了……”
在這個生意日漸蕭條的年月,這麼早就有客人上門,絕對是個好的開始——開店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這種開門紅了。三兩下就把積雪清理開一條小道,母親歡天喜地的打開門閂,看到外麵的客人,就更加的喜歡了。
旁邊相鄰的幾家食店還沒有開門,似乎是在炫耀一般,母親用很大的嗓門喊道:“天寒地凍,列位尊客快進來歇腳,小店酒菜俱全,快請進,快請進……”
兩輛雙挽的馬車,十來個披著蓑衣的客人,經驗豐富的母親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客人是大戶人家的家眷。
這種結伴的商人經常往來於長江南北,林三洪早就見的多了。但是今天來的這些人卻有點特別——十來都是女人,一個男人也沒有。
一名四十多歲的健婦對著馬車說道:“夫人,剛找到一家酒館,下車來歇歇腳暖暖身子吧。”
一個慵懶嬌媚的聲音從車廂裏傳出:“這天氣真是冷的甚了,扶我下車暖暖腳……”
從車裏出來一個約莫二十八九歲的少婦,穿件子趁了藕荷色掛表的灰鼠皮戴帽披風,裏頭是一件斜襟的粉色束腰小襖,穿金絲走銀線極是華貴。眉目如畫妝容精致,舉手投足間風韻十足。
健婦搬過車轅上的小凳子放在地上,攙扶著華服少婦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