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二 嫁禍(1 / 3)

京城,大柵欄。

已是華燈初上,而此時偏偏是大柵欄最熱鬧的時候。一處小吃攤子,帆布搭的棚子,裏頭擺著幾張桌子。十來個食客圍著桌子邊吃喝邊高談闊論。

正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陣鈴鐺響。一名消瘦的漢子拉著黃包車緩緩而來,待到了店鋪門口,輕輕放了車把,操起脖子上圍著的白毛巾,囫圇地擦了一把臉,而後笑嗬嗬進了店鋪。

“老板娘,一碗油渣半斤餅子,再來二兩二鍋頭!二鍋頭可別摻水。”

“一碗油渣半斤餅子,上好二鍋頭二兩啊……”守攤子的老板娘抬頭,見是熟人,瞥了其一眼,笑道:“二徳子,你小子見天在這兒吃,老娘什麼時候短了你的酒?哪次不是多給上二錢?”

二徳子憨厚笑笑,也不辯駁,找了張空桌坐下。而後從褡褳裏頭取出報紙包著的一個小包。小包剛放在桌子上,頓時傳來一陣魚腥味兒。

老板娘端著油渣大餅走過來,依次放下,聞著魚腥味皺了皺眉頭,說道:“我說二徳子,你小子一個出苦大力的,上頓豆汁大餅下頓油渣泡餅子,哪兒來的銀子見天吃魚?”

二徳子笑而不語。老板娘卻不就此放過,湊過去,拿胳膊肘頂了頂二徳子,戲謔道:“這魚別是給哪家的寡婦買的吧?呸……那幫騷貨哪兒稀罕魚啊?平時都幹半掩門的聲音,你直接給銀子,興許也比這省呢。”話鋒一轉,又道:“二徳子,你也三十好幾的人了。別老見天往寡婦那兒跑,存點兒銀子娶個媳婦是正經。沒準運氣好,討個宮裏出來的,那感情多好?”

二徳子隻是傻笑,也不說話,同時手腳麻利地撕開餅子,泡在熱乎的油渣裏,西裏呼嚕吃將起來。老板娘討了個沒趣,扭搭扭搭走了。

而二徳子則一邊吃著油渣,一邊用餘光看著已經滿是汙漬的報紙。如果有人注意,肯定會非常詫異,一個拉洋車的怎麼會看報紙?

二徳子姓林,一嘴的天津口音。不用問,認識的都以為這位自然是天津人。有相熟的詢問,他隻說自己姓林,排行在二。天津被何帥攻破之前,一家老小往北京逃,結果走散了。如今他混跡京城,一邊給車行拉車,一邊尋找親人。

二徳子生性木訥,偏偏長了一副好皮囊,平時一起喝大碗茶總是自覺掏銀子。是以,人緣頗好。就連經常來這裏吃飯的店鋪老板娘,都有意無意拿眼神勾搭他。時間一長,二徳子到底什麼來曆也就無人探尋。

可實際上,林二徳不姓林,他姓小林,名義清。沒錯,他是一名間諜,或者說是一名玄洋社派往中國的探子更為恰當。從一八八五年到現在,小林義清已經在中國待了十二年。這十二年時間裏,他一麵為日本搜集情報,一麵學習漢語,到了現在,若不仔細觀察,絕對不會有人認出這個木訥的拉洋車的會是個日本人!

小林義清慢慢吞咽著,留神看著報紙上的消息。報紙是今天傍晚才發放的,上頭有兩條很重要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就是何紹明遇刺,如今經過搶救,已經脫離了危險。其實在報紙之前,何紹明遇刺的消息早就傳得滿天飛了。據說是何紹明遊長城,意外遭遇刺客。身中數劍,直接進了醫院。而行刺者則一死一重傷。作為一名日本人,小林義清無疑十分關心何紹明的死活。想當初甲午的時候,就是這個石頭裏冒出來的家夥,將一場帝國崛起於亞洲的戰爭給攪和了,整整殲滅了日本半數陸軍不說,打到後來隻給日本留了個臉麵。

小林義清多次從頭山滿歎息的話語中了解到,若沒有何紹明,若沒有該死的關東軍,日清戰爭最後的結果肯定不會如此。賠款絕對不止是四千萬,而且帝國還會獲得朝鮮、台灣、澎湖列島,甚至整個遼東。帝國的天才首相伊藤博文閣下也不會正值壯年就會早早去見了天照大神。如果沒有這一切,得到大筆資金與殖民地的大日本帝國,絕對會就此稱霸亞洲,與西方列強平起平坐。是以,小林義清對何紹明絕對是恨之入骨。哪怕就是為了那幾萬逝去的英魂,小林義清也恨不得何紹明早早去見閻王。

今兒得知何紹明遇刺,小林義清第一個想法就是趕緊找個寺廟去祈禱,祈禱這個日本帝國的禍害趕緊死翹吧。而這會兒得知何紹明已經脫險,他隻能憤懣地握了握拳頭,低聲嘟囔了一句:“清國奴都是廢物……若行刺的是帝國勇士,哪怕一個人,也一定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