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桃第一天到我們班,我就給她起了外號,龍卷風。那天中午放學後去食堂,一眼瞥見了龍小桃,她正拿著三個菜包,風卷殘雲般地嚼著,不過是短短的兩分鍾,手裏便空空如也。我看著龍小桃打著響亮的飽嗝,從行人稀少的食堂後門快步走出去,突然就覺得一向死氣沉沉的生活,像是陡然添了一塊韌性極強的口香糖,有了長久咀嚼下去的滋味和芳香。
龍小桃的外號,晚自習的時候,就傳遍了整個班,甚至大有向鄰班進軍的趨勢。班裏的每個人,都開始注意這個低頭飛快走路的龍小桃;鄰班的一幫男生,對這個幽靈一樣做事沉默迅疾的女生,也開始關注。下課後走廊裏照例展覽似的陳列著一個個言語刻薄的男生,他們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長長的腿故意懶洋洋斜伸著,以便可以“不小心”將一個美女絆住,給自己製造一次“焦點訪談”的時機。對於新來的龍小桃,他們更是充滿了熱情,不僅很快了解了她的過往,知道她來自一所打工子弟學校,父母皆是這個城市裏最下層的民工,此前她已隨了父母輾轉了幾所學校,都沒有人願意接收,是後來她的一個老師極力推薦,她才轉到這裏。據說她之所以走路如風,是因為要趕在父母回家之前將饅頭蒸好,這在我們這群嬌生慣養的“公主少爺”們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其實我們的好奇裏,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得意和驕傲,龍小桃的到來,為我們的幸福,做了最完美的陪襯。她像一片綠葉,我們則是其上簇擁的花朵,我們的種種喧囂和爭豔,妖媚和張揚,不過是因為有了龍小桃,她悄無聲息地跟在我們身後,卻又那麼鮮明地,被我們明豔的色彩,瞬間比下去。
龍小桃就隔了一個走道,坐在我的左邊,但她似乎沒有絲毫像其他女生那樣,想要尊我為“老大”的意思。上課的時候,我走神,視線散漫地落在她起滿毛球的外套上,還有一支生了難看裂紋的圓珠筆,突然地就有了同情,悄悄將自己剛買的筆,夾張紙條,放到她的桌上。我在紙條上寫著:支援你一支漂亮的筆。我以為龍小桃會對我無限地感激,至少也應該還我一抹溫暖的視線吧;沒曾想,她隻是淡漠一瞥,就將筆重新放回了我的課桌。
我自此便與龍小桃記了仇般地,不再搭理。不隻在教室裏會故意拉攏其他的女生,竊竊私語地對她每天的衣著品頭論足,而且會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故意學她的樣子,旋風般加快了腳步。有時候看她走近了,一群人的嘴,會盒子般啪地關嚴了,以便用這樣的沉默,來將她與我們,截然地劃分開來。龍小桃對我們的冷淡,看上去並沒有絲毫的反應,似乎,她並不介意我們將她孤立開來;亦似乎,我們這群小醜一樣跳啊唱啊的人,她根本就不在乎。
但我們知道,龍小桃,她其實是非常在乎的。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課間時,倚在窗口看天空飄過的幾片白雲,眼底,是看不見底的一汪深潭。彼時,我們正在她視線穿越的陽台上,談論著周傑倫新出的專輯,或是爭論著到底誰才會成為這屆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偶爾我們與龍小桃的目光,會重合在一起,但隨即就會觸了電似的,彼此跳開去。但還是看清了,她眼中淡淡的向往和惆悵。
那次龍小桃又低頭快速地穿越走廊,一個痞子似的男生,輕挑著眼睛,裝作沒有看見,將一隻腳,突然伸了過來,龍小桃一不留神,就跌在了迎麵走來的一個男生身上。整個走廊上的人,都捂嘴嘻笑起來。而我,竟是在龍小桃滿臉通紅地走過身邊時,一下子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