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轟然作響的十六歲 (2)(1 / 3)

天福早已等候在那兒多時了。我氣喘籲籲地還沒站穩,便把手中的紙塞給他,且“強行”搜他的口袋。可是所有的口袋都搜光了,也不見半張喜慶的紙片。我的笑,有些僵。我說天福,你的市一中錄取通知書呢?他不看我,瞅著遠遠的有兩個紅燦燦的影子過來了,才一字一句地說:“陳笑,我和青薇,其實,都沒有報市一中。因為,因為我們都要隨調動工作的父母,去北京讀書了……”

像是有什麼人在支配著,我“嘭”地一聲,將鐵一樣冷硬的拳頭,狠狠地打在天福的右胸上;而後又無聲無息地將倒在地上的天福,拽起來繼續打。天福拚命地咬緊牙,一聲不吭地任我的拳頭,雨點似的一下下砸在他的頸上,肩上,背上,小腹上,還有他死死護佑住的前胸上。

這樣的場麵,我在兩年前,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可是再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會師”的時刻,那麼逼真地變成現實。

我和天福終於哭倒在滾燙的天橋上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慢慢移過來,像一把小錘,當當地敲著我疼痛無比的心。我閉上眼睛,握緊天福顫抖的手,說:“天福,那一拳,今天我還給你了,如果疼,就大聲地喊出來吧!”

撕心裂肺般的哭聲,瞬間注滿我的雙耳。十六歲的青春,就這樣沒有預期地,在烈烈的夏日裏,轟然作響。

倪好住我們家樓的對麵,隔著一條不寬的馬路,我能看見倪好隨風飛揚棉布裙,有淡紫小花的落地窗簾,懷舊的牛仔,五彩繽紛的絲巾;甚至,看一眼便讓我臉紅心跳的內衣。

倪好當然不知道我一直在偷偷地注意著她。事實上,她連我的名字、年級都不曉得。每天清晨,我看她在陽台上伴著輕快的曲子跳完一套健美操,再喝一大杯加了糖的白水,便知道自己也該收拾書包去上課了。

家距學校也就十分鍾的距離,我的心情卻會在這短短的十分鍾裏,時而歡喜,時而憂傷。倪好在我的前麵,優雅地減速、轉彎,再加速,始終沒有回頭看過我。有時候,她的身邊會突然間冒出一大堆比我高大結實也勇猛許多倍的男生來,一律是酷酷的山地車,簇擁著花兒一樣恣意綻放的倪好,意氣風發地將形形色色、讓他們不屑一顧的行人,遠遠地甩在後麵。當然,也包括我。我恨透了那群自以為是的男生,他們的行為深深刺傷了我的自尊,讓我在這場本就沒有希望成功的比賽裏,連遙遙觀望的資格都被無情地給剝奪了。

每每我氣喘籲籲地趕到學校,他們早已進了教學樓,連個人影都尋不見了。我把車子盡可能近地放在那輛橙黃色的車子旁,而後習慣性地將它周圍的車子擺緊一點,給這團溫暖的橙黃色留出寬鬆的空隙來,這才飛快地朝另一座教學樓跑去。

我在坐定之後,總會下意識地朝對麵高二教學樓上看一眼,尋到一個模糊的果綠色身影,才會在一片琅琅讀書聲裏,將心靜下來,為了父母期待中的大學,讀三年後才會有用武之地的功課。

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一下課便趴到陽台上去,為什麼聽見有人在背後說“你好”,會慌亂地轉過身來,為什麼放了學愛一個人騎車回家。事實上,幾乎沒有人會注意我,一個成績、長相、家庭都平凡地會讓人忽略掉的高一小男生。班裏的男生女生都發育得很成熟,很驕人了,唯獨我,縮在小孩子的骨架裏,慢騰騰地怎麼也不肯抽枝長葉;任我一顆已是男子漢的心,在這種遙遙無期的成長裏,一點點地經受著煎熬。

父母從沒關心過我的這種有些反常的沉默。他們習慣了在我又考砸時,無休止地發一頓牢騷;習慣我回來晚了,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說老師拖了堂;習慣我站在陽台上背單詞讀史政,卻從不習慣問一下,他們兒子的心裏,究竟有什麼解不開的結,為何看到高個子的女孩走過去,會突然地想溜掉?他們不問,我當然也不會說,照舊在家門口廣場的角落裏,對著頭頂上高高的鐵欄杆練“晴空霹靂”。直練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還沒有觸到被人抓得已是鋥亮閃光的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