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本來是想與我親親的皎玉兒共赴巫山,以試別後的雲雨風情,奈何皎玉礙著霞兒的緣故,終是麵嫩怕羞,緊守蓬門,再無複劍南時的柔順。並且,為了避開我的“糾纏”,早早地便與霞兒在一處休歇。我思及嬌玉兒的嫵媚,獨臥孤枕一時哪得入寐?念及長夜漫漫,索性披衣起身,令孫六召請李泌、岑參夜遊東宮花園。
君臣三人步踏鳳儀亭,我仰望夜空,隻見月郎星稀,烏鵲繞枝,念及平生所遇,直如上台階一般,每拾階一步前行一分,對人和事的看法就加深一層,有時甚至會否定以前對事物的一些認知!心中不禁泛起百感。又憶及漢末梟雄曹孟德的《短歌行》,正暗合我的心境和現在的情景,我不由轉目李泌、岑參,溫聲言道:“長源九齡之時,曾賦得《長歌行》一首,言‘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而今我們君臣月下閑話,不如歌以言誌如何?”岑參隨聲應諾附和,李泌卻躬身一禮,歉然說道:“《長歌行》雖是臣九齡之作,然臣終不改當年初衷,臣隻能恭聽殿下與子明兄的心曲了!”
岑參聞言躬身拜道:“長源心誌如此堅真,確堪臣等楷模!其實,臣自青少之時,就頗慕漢之霍去病,渴望卻蕃除虜立勳建功!如今臣以詩詠誌,望殿下和長源指正!”岑參言罷,目視遙月,略一沉吟,便開口朗吟道:“鳴笳疊鼓擁回軍,破國平蕃昔未聞。丈夫鵲印搖邊月,大將龍旗掣海雲!”字句鏗鏘,一幅擊虜得勝回軍圖隨之幻化在我的麵前。我不禁連聲讚好,李泌也深為同感地嘖嘖評歎道:“鳴笳疊鼓,破國平蕃。印搖邊月,旗掣海雲!好,好氣勢,好風貌!一片沉肅著的欣然之中隱有壯士的熱血、勝者的豪邁!真是邊塞風貌、將軍氣度!由此看來,子明兄的才情實勝長源十倍!”李泌最後一語絕非無的放矢,隻不過,才情隻能怡情,是太平時期的點綴,不能用於治世!在不安穩的年代,隻有真正的智謀才能有用,而李泌恰恰深富智謀!
岑參毫無得意之色,他輕籲了一口氣深有感慨地說道:“實際來說,這等虛詞之作,或許,即便是平日舞文弄墨的鄉裏酸儒,也能賦出一二篇來,隻能怡情而已。縱觀殿下所屬,真是人才濟濟!在劍南的諸人中,太白精於籌劃,子美擅於務實,公南善於理財,長清長於軍務,等等不一而足。待來至長安,子明通過接觸深談更是發現,長源更是人才,由此而推,子儀將軍定也是不凡,子明這吟句雕詞之技,又何足道哉?!”看來,岑參倒不失為明智之人,隻是太也低估自己的能力了。不過這樣一來,君臣三人也失去了論詩閑談的興致了。
默然之下,驀地一個問題浮現在我的心間,難決之下,不禁長籲了一口氣。當下,岑參恭謹地問道:“殿下何以歎息?”我略一沉吟,轉目李泌,李泌知我有意考較他,讓他思度代為回答。便仔細地想了想,然後思量著含蓄地問道:“殿下莫不是為如何處置楊某人而心煩意亂?”我心下一驚,李泌果非常人所比,竟一語猜中我的礙難之處!要知道楊國忠雖然貪財戀權,盤剝百姓,但卻是朝臣當中,第一個向我示好投靠於我的人,兼之他又是楊大美女的堂兄,如何處置確是頭痛的很。本來,我打算慢慢尋個機會將他這個大蛀蟲鏟除!然而,如今正是銳意除弊創新的時刻,又不得不向他下手,否則,眾所矚目的二奸之一不除,如何使萬眾臣民心悅誠服地接受我的新政?!
我點了點頭,直接地點明說道:“正是為了處置楊國忠而猶疑不決!”世間誰人不知道楊玉環與我的關係,而且岑參雖然初到長安,卻也知道楊國忠是最初投靠我的朝臣之一。話已至此,岑參當然也已有明悟。當下三人一片默然。良久,我打破了沉默,意興闌珊地說道:“現在此事言之尚早,根除李奸之後再議吧!夜已漸深,二位卿家且各自回去安寢吧!”二人躬身諾諾而退。
我緩步走向自己的寢宮,心中卻慮想著這件事。突然,我警然發覺有人向我急步奔來,我暗凝功力,注目而望,原來卻是李泌再度行來。我止步回首,待得李泌行至我的眼前,我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長源?”李泌微喘地向我躬身答道:“適才長源已思得一策,能解殿下煩憂,特來稟報殿下!”我驚喜地問道:“長源快快講來!”李泌卻一正神色而言:“殿下!微臣認為設謀之道,因人而異,有時可以行非常之法,甚而或欺或詐或陰或毒以全大利大義大局,萬不可拘泥於一些陳規陋念!不知道殿下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