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與楊玉環相識以來,我都是以“你”、“我”相稱。如今兩人獨處,我自是依然如舊。而在我一迭聲的問詢下,楊玉環已收珠淚的美目一紅,更是泫泫欲滴。她勉力抑忍住情緒的波動,咽聲說道:“那日梁州城破,一千親衛於巷間迎戰之際,我料知寡難敵眾,為免落入亂賊之手,趁著人心惶亂之時,我便忍著病痛悄然出走。於懵懵之中我竟步出粱州城門外,跌跌撞撞地行了不知多久多遠,在茫然不知所措間,卻幸逢在興州省親歸回的袁紫玉。袁紫玉也就是溫壚的老板娘!她見及我病弱之身亂夜孤行,便善心搭言。我謊稱自己乃是家人皆亡的長安士家之女,遇變惶逃已無去處。紫玉怕我有所閃失,好心載我同歸唐州。”
玉環言語至此,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長籲了口氣,她接著說道:“到至唐州,我和紫玉言語投機之下,已結成姐妹!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家酒肆會這麼熱鬧有趣,一想到如果回返長安,作為先帝的貴妃,我一定會遷居東都洛陽的上陽宮,鬱鬱寂寂淒淒冷冷地終老餘生,就感覺了無生趣,從心裏就不想再回長安,再不留戀自己貴妃身份鏡月般的尊祟!”
按照大唐的律法,上一代帝王的宮妃女官確實要移居上陽宮終老,曾有首詩描述道:“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日遲獨坐天難暮,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綠衣監使守宮門,一閉上陽多少春!”死寂的宮中,沒有春光,沒有生氣,沒有豪華喧鬧,沒有輕歌曼舞,孤燈相伴,形影相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性喜熱鬧、不甘寂寞的楊玉環當然不願意幽居上陽宮,靜待紅顏消退,象殘花那樣飄零凋謝!
我雖然不讚同宮人幽居上陽宮的作法,但因這個陳規舊法。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依據儒家的思想,維護著皇家的威嚴尊信,我若是稍有改動,勢必引起朝中大臣的諫議,牽扯朝廷本應該忙在要事、正事上的精力。
“我不想在溫壚坐享其成不勞而食,所以,一方麵我盡力幫助紫玉調教胡旋女,另一方麵更把所知的宮中禦宴菜肴擇要的授教給溫壚的廚子。如此一來,溫壚的上下人等都漸漸認為我無菜不能,由此自詡為‘唐州第一酒館’!”玉環一掃眼前桌上的菜肴,美目流露出一絲溫柔,然後繼續說道:“今日店中的廚子一向我請教乳釀魚等菜的做法,我立知一定是長安的哪位國戚重臣經臨長安,隻是卻萬沒料到竟是大郎前來!”玉環她一句“大郎”相稱。讓我心中倍感親切,或許,現在這個世上隻有她一人還稱我為“大郎”了!
“及至大郎歌聲傳來,我真疑是虛幻耳鳴,直到我連連問詢了兩人之後,才確知自己不是白日做夢!我深知大郎的奇智天縱,大郎一定是猜出我的形跡所在!我想,大郎不是呆板墨守成規之人。而聽罷大郎所作的曲詞後,我更知大郎決不會讓我幽居上陽宮!也深恐大郎日夜掛牽於我。於是,我便按著店中人的指引,來到了大郎的麵前。”話語至此,玉環美目盈盈地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