妉塵驚醒,發現又換了個房間,頓時警心大起,莫不是被大夫人發現了?仔細一看,屋內布置雖然簡譜,倒也周全。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並幾把椅子,窗口還擺了一張梳妝台,都是最簡單不過的家居。床上掛著藍色的帳子,是一般人家很少用的顏色。
環視一周,妉塵鬆了口氣,這裏當是道觀。當朝的大周,佛教還未大範圍傳入,隻零星幾座廟,因著上位者在尊崇儒學之餘還甚是向往長生不老,故修道妄圖成仙或是討好權貴者不知凡幾,連帶著道觀也是遍地開花,真正的慕容妉塵年紀雖小,也跟著慕容府的女眷去過幾趟道觀祈福。若是大夫人,不當場弄死她亦是要想轍折磨她,是斷然不會送她到道觀的。
仰頭盯著深藍色的帳頂,妉塵臉上的淚水混雜汗水順著眼角流下,在蕎麥麩的枕頭上暈開,化作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印子。
回想剛才的夢,全是痛苦與怨恨,夢中全無邏輯,一會是前世與那人的濃情蜜意,那一張英朗帥氣的臉卻突然變成了害死她的那個女人,一臉陰笑,眼底說不盡的諷刺與厭惡,把她一把推到海裏。她伸手呼喊著救命,卻隻看到那人與害死她的女人情義綿綿抱在一起。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雙手接住了她,是這一世,這個世界她的父親。以為得救了,這個父親卻猛地舉起她,摔在地上,把自己摔的四分五裂。
妉塵覺得無限的恨意和怨艾快要讓她窒息了,前世最親近的枕邊人,今生最疼愛自己的父親,竟然都想要自己死,真是諷刺,真是恨!蒼天對她還真是無情哪。
前世的仇恨無從算起,那今生,慕容執,我定要你悔不當初!王秀貞,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妉塵閉上眼睛,直到心情平複如常才緩緩睜開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會,一個身著深藍色道袍,頭上華發用木簪束起,做道姑打扮,約莫五十左右的女人推門而入,手中托盤上是一碗冒著熱氣的濃黑色的藥,還有幾封信。
“小姐醒了。”道姑放下手中托盤,揚起三分笑意,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
妉塵撐著手想坐起來,直覺著渾身酸痛扯著心肝都在打顫。
道姑微笑著伸手將妉塵扶起,又拿了床薄被墊在妉塵背下,緊接著用手指戳了戳妉塵身上的幾個穴位,妉塵頓覺一陣輕鬆。
“仙姑如何稱呼?這裏是……”妉塵直勾勾盯著道姑的眼睛,懷著三分懷疑,七分打量。
道姑察覺到了,卻渾不在意,笑道:“這裏是淨月觀的後院,貧道法號惠尹,是這裏的觀主。小姐傷的嚴重,貧道恰好學過一點岐黃之術,胡先生托付貧道好生照料小姐,小姐莫再憂心,靜心休養才是。”
妉塵接過惠尹觀主手中的藥碗,一口喝下,苦的舌頭到直發麻,隻是這樣的苦和心裏的苦,身上的痛又如何能相提並論呢。“承蒙觀主和胡先生的照顧。”
惠尹觀主笑笑,沒有接話,反倒是將三封信交到妉塵手裏:“胡先生他們回京了,三人各是給小姐留了封信。”
妉塵也沒指望惠尹觀主能說明胡先生的身份以及與她的關係,倒也不見得失望,隻平靜地接過。
惠尹觀主依舊笑笑,囑咐幾聲注意要點,便出了門。
妉塵掂了掂三封信,拿起其中最厚的一封,是胡先生留給她的。打開裏麵是兩本書。妉塵隨手翻了翻,是兩本藥草典籍,其中一本是學醫者都要熟記的《神農本草經》,還有一本字跡娟麗,尚未完成,裏麵記載的竟是各種毒藥毒草。毒藥的製作過程,中毒者的症狀,毒草的性狀生成之地,窮其詳盡之能。妉塵心頭大驚,思緒翻飛,隻因為這筆記她再熟悉不過,是這兩年來日日夜夜教她讀書寫字、下棋彈琴的娘親的啊。
強按下起伏的情緒,妉塵打開第二封信,是謹少爺的。信紙上寥寥幾字,大概是說如果她願意,就接她給京城同住。信封裏還倒出了半塊玉璧,玉質晶瑩剔透,沒有半點雜質,是上好的藍田羊脂白玉,玉璧上雕著一隻九尾鳳凰,振翅高飛,呼之欲出,截麵呈波浪弧形,沒有絲毫斷璧的殘缺感,卻能一眼看出應當還有另半塊玉璧與之相合。可見即使是半塊玉璧,也是價值連城的。“謹少爺管娘親叫蘇姨,這玉璧是幾個意思?”妉塵不禁想到。
第三封信是柳師傅的,信裏是一疊銀票,妉塵數了數,大概有一千兩。
摸著信上的字跡,妉塵莫名覺得心安,明明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為什麼自己會相信他們,甚至連懷疑的心思都沒有起過?或許是因為娘親的關係吧,妉塵如是安慰自己。
胡先生與娘親是同門,謹少爺叫娘親蘇姨,隻有這柳師傅,似乎和娘親沒什麼關係,自己都沒能親眼看到他,這連麵都算不上見了的人,為何要給自己銀票,這可是自己目前最缺的東西了。從慕容府出來,自己和連翹一無所有,四姨娘雖然送了衣物,送的錢卻實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