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牙子讓我看到轉經筒的日子,正好是我生日後的第七天。
不多不少,非常巧合地是一個星期。當時是夏天,天氣非常熱。我從河邊釣魚回來,路過四牙子住的那幢破敗的土屋。這間土屋的位置非常奇怪,正好夾在兩幢古老的民國時的宅子中間。就像是在一個大胡同裏麵,突然出現了一間房子一樣。每次從這裏經過時,我總是非常奇怪。
太陽就在正南方,四牙子這個孩子手裏拿著小巧的有綠毛的轉經筒,整個人正對著南方的太陽。
他的眼睛,絲毫不在乎陽光的灼目,一眨不眨的盯著白色的金烏。我背著一杆用竹杆製作的釣魚杆,身上披著一件破爛的背心,光著腳路過這個胡同。四牙子嘴裏發出嗡嗡的聲音,就像是一隻怪獸在低聲呻吟一般。他是背對著我的,看不到他的臉,反而讓我更害怕。覺得太詭異了。
我想跑卻發現怎麼都抬不動腳,就像是睡覺時鬼壓那樣,意識很清醒,身體卻完全不聽從自己的指揮。
四牙子還在盯著太陽看,我真奇怪他的眼睛難道不會被太陽光刺瞎?過了許久,那種嗡嗡聲越來越大,就像是在我耳邊上在叫似的。
你不要誤會,這種嗡嗡聲不是蒼蠅叫。傳到人的耳朵裏麵,會有那種非常荒涼哀傷的感覺,就像是從巢裏掉出來的小鳥呼喚母鳥的那種感覺。
隻是,這種聲音一進入到腦子裏麵,就讓我非常不舒服。
因為它讓人恐懼,發自靈魂的深處的恐懼。可是,在這種聲音裏麵,漸漸地又夾雜著一絲非常悅耳清脆的“零零”聲。
這種聲音抵消了四牙子嘴裏發出的怪聲,所引起的恐懼感。而且這種聲音正從那轉經筒中不斷地發出。那聲音有令人安靜的效果。
我看著它,最後發現了一件事情。它是怎麼發出的聲音?因為那枚轉經筒,是怎麼發出聲音的呢?
四牙子的手沒有敲擊它,可是聲音卻不斷地從中發出來。這真是詭異。
四牙子轉過來身,他轉身的速度非常慢,就像是VCD裏的慢放一樣。可是,又不是完全一樣的感覺。
時間在四牙子的身上好像比周圍流逝的慢,所以才會有那種動作慢放的感覺。他轉過來時,我看到他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隱隱地,其中還有一隻三腳金烏的形象。
四牙子看著他的轉經筒,這個時候,那轉經筒還在響。但是聲音已經很小了。
他看了看轉經筒,又看了看我。突然說:你聽得到這裏麵的聲音嗎?我看著他驚訝的樣子,點了點頭。他突然拉過我,在我身上看了看,嘀咕道:真是奇怪了。
我聽見他說的話,卻不明白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我已經能動了。我想趕快離開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不又有些想留在這看看,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我本來是想問問他,什麼讓他奇怪的。四牙子看著我,突然問我:你想不想看看它?他遞過來轉經筒,那有著一圈綠毛的金色轉經筒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在那裏麵有著整整一個世界似的。
我記得有一個小說裏麵,說每十萬個古老的轉經筒裏,可能有一枚轉經筒連著另一個世界。
這個時候,我對這個轉經筒還沒有什麼反應。
後來我才知道,那轉經筒裏發出的聲音,也並不是每次我都能聽見。四牙子聽得見的,我似乎就聽不見。
而我聽見的,他有時也聽不見。四牙子看著我伸手去接這個轉經筒,他手中握著轉經筒的上半部,下半部有綠毛的遞到了我的手上。
可是,一到了我的手上,我就覺得在四牙子手中看起來輕巧的轉經筒,卻似有著幾千斤似的。四牙子說:你竟然拿不動……我撇了撇嘴,不就力氣大點嗎?很拽的嗎?
四牙子竟然笑了,他這個時候看著白亮的太陽說:你回去吧,要變天了。
我早就想走了,他這樣一說我就趁機腳下抹油了。快到家門的時候,北邊天空上翻滾著烏雲,朝這裏蓋過來。本來萬裏的晴朗,竟然說變就變了。
而這個時候,我發現在我家過檔屋屋簷前麵,站著一個身影。可是,那身影我卻怎麼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