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如螞蟻一樣炸開了鍋,他們在狹小的屋子裏吵鬧著,不斷地翻箱倒櫃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有一個人竟然在打架中哭泣了起來。

我從這種聲音中回過神來,才發現父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楊樹林中,楊樹林的盡頭,依然豎立著幾棟房屋。那些房屋裏麵,同樣住滿了來自不知名地方的孩子。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開始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生存,嚐試著自己獨自一個人做飯、洗衣、上學,盡管這些對我早已不是什麼難事。也正是在這些日子裏,我又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

新朋友還是從我所待的這個院落來開始的:身材魁梧地撞到了我的是徐有才,用車輪子砸碎了水缸的是劉濤,總是愛嘮叨個不停的是王小波……當然,還有像土匪一樣竄進我們屋子裏來搶劫的,他的名字叫柳子。

柳子這個名字很陌生,但這個人怎麼也不會陌生。一年前,我在馬角山犯下禍事逃到鎮上,在窯洞中見到的那個,隨後又跟隨他入室搶劫的人,他就是柳子。

再次相遇的時候,是我沉睡在楊柳院裏的那個晚上,我被一陣吵鬧聲音吵醒了,在刺眼的燈光中看到了幾個蒙麵少年,他們在屋子裏翻箱倒櫃。我從床上跳起來,大喊了一聲,就有兩個漢子按住了我的肩膀,一把泛著陰森的刀子抵住了我的脖子。

其他幾個舍友被我那一嗓子喊了醒來,屋子裏的電燈泡“噔”的一下亮了起來,徐有才早已如受驚的猛虎一樣撲了上去,王小波的尖叫聲早已劃破了夜空。隻是一瞬間的情景,橫在我脖子上的匕首就鬆開了,身邊的兩個人已經向門外竄去。另外有兩個翻箱倒櫃的人,也跟著向外麵跑去,徐有才跳起來追趕到門口,卻又發現了什麼,退縮了回來,他趕緊用床上的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軀,兩隻眼睛瞪著從門外又折返了的一個少年。

這個少年站立在門口,手中持著一個白晃晃的刀刃,半片黑布遮住了他的麵孔,一雙咄咄逼人的目光瞪視著被吵醒的人,灰暗的燈光照射在細嫩的額頭,外麵的同伴在呼喚著他,“大哥,快走啊!有人來了!”

隔壁屋子裏的燈光亮了,陣陣聲響中,一個老人的聲音喊了起來:“你們不睡覺,都吵啥裏?”這個聲音蒼老沙啞,卻充滿了震懾力。我們聽到這個聲音時,心裏麵放鬆了許多,知道這個老人,我們這個房東,他會幫我們解圍的。

我們這邊沒有回應,所有的人都和眼前這個蒙著黑布的人,也都不敢再發出什麼聲音來,生怕對方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這時,蒙麵少年嘿嘿一笑,轉身消失在黑夜中。黑夜中,當有一位來人顫顫巍巍地來到我們身前時,竟有人哭了起來。徐有才說道,他是認識那個最後走的人的,他的名字叫柳子。

柳子究竟是何須人也?他沒有往下說,但在開學的教室裏,有個身板結實的同學向講台上的英語老實報告,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柳子。

我把深埋在書堆中的腦袋拔出來,看不到教室門口站著一個身體結實的小夥走,臉龐紅彤彤的,腦袋上的頭發因汗水的緣故,都緊貼在腦門上——我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少年,他就是我之前在窯洞中認識的人。

講台上是一位英語老師,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來得,但感受到了他一口流利的英語,還有那不標準的普通話。他的麵孔長得就像是書本上的外國人,同學們都叫他“老外”。

這個老外對待遲到的老外,披頭蓋臉地一陣亂罵,罵的話打家怎麼也聽不明白,隻是偶爾看到他的唾沫飛濺在空中,和撲撒開來的粉塵混合在一起。

教室裏靜悄悄的,大家誰也不敢做聲,開始努力地習慣著這位脾氣不怎麼好的老師。

柳子看起來垂頭喪氣的,他耷拉耳朵,把腦袋深埋在胸脯上,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好孩子一樣,在聆聽著長輩的教訓。

等到他實在是喊不動的時候,他開始在講台上跺著寬大的步子,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另一個人卻出現在教室外麵,他就是和我租住在一塊的劉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