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離開了學校,在外麵的世界裏胡亂地晃動著,我大概知道那些我不在的日子裏,學校裏是有人在找我的,家裏也是有人在找我的,那個叫丁雨澤的人也是在找我的。

我當然是不會讓他們輕易找到的,夜晚在大街上轉悠的時候,我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劉濤,他渾身灰頭灰臉的,拉著一個小姑娘,在大街上正好撞到了我當麵。

“我現在不在學校上學了,但我還要在這個鎮上待著,我要帶著我的妹妹掙錢!”劉濤激動地給我解釋著,他很快把我拉倒一個偏遠的地方去。

這是鎮上南頭的一個磚廠,廠子裏堆滿了磚塊,有剛從模具裏倒出來的生坯子,有正在窯洞裏千錘百煉裏的,也有已經燒製完成的熟磚頭。、

“轟隆隆”的聲音整夜整夜地響著,鎮子的上空也由此多了些許吵雜和濃煙。這些濃煙沒日沒夜地縈繞在大家的生活,就像是陰魂不散的惡鬼一樣,總會給大家的生活蒙上一層莫名的陰影。

我在劉濤的帶領下,來到了這個濃煙和吵雜聲的源頭,來到了這個鎮上最大的磚廠,看著那些彎著腰肢勞作的人們,他們結實的肌肉在橘黃色的燈光下越顯有力,鐵皮製成的運貨車,從厚實的地麵上碾過了一條又一條的壓痕,當我的雙腳走在上麵的時候,感覺整個身子都在失去平衡。

劉濤矮小的身軀在前麵快步走著,他邊走邊向我講解著這裏的情況:“這是這個鎮上最大的磚廠,鎮子北頭的那個我再沒去過,聽說已經關門了……”

他突然不說話了,憂鬱地低下頭去,但當我要說什麼的時候,他把雙腳猛踩地麵,惡狠狠地說道:“總有一天,我會掙很多很多的錢,到時可以蓋很大很大的房子——有整個磚廠這麼大的房子!那樣就不會有無家可歸的孩子……我的弟弟也就有地方去了沒地方去了……”

劉濤再次想起了他的弟弟,他是在跟我講解磚廠的事情的時候,就不自覺地提到了他的弟弟。他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熱淚,就像是那些在黑夜中被拋棄的孩子一樣,他熱淚盈眶地幻想著自己有一個暖和、明亮的房子,有一個可以和家人居住的地方。

雖然已經是傍晚,但我仍然能透過灰暗的光線看到遠處的城鎮,已經那孤傲地豎立在北頭的學校。

整個磚廠在夜幕的侵襲下,慵懶地躺在半坡裏,渾身的泥土被呼嘯著的鏟頭機一層又一層地鏟除著——校園的靜怡和磚廠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昔日校園的學生與今日磚廠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個莽撞少年,經曆著來自社會、家庭、教育等方麵的壓力,他現在已經不能安心地待在學校了,鎮上這個磚廠成為了他唯一的居所。我在劉濤的帶領下,看到了窯廠的邋遢與肮髒,也看到了那些勞動人民的質樸與不顧一切。

他們正在以自己不屈不撓的勞動,把自己的血肉與靈魂融合在這裏。若幹年後,也許沒有誰會記得還有這麼一群人在這裏揮汗如雨,但他們永遠會記得,有一群人在這個全鎮最艱苦的地方,見證著整個腰市鎮是如何一步步發展壯大的。

新世紀裏,從所未有的改革在轟轟烈烈的進行著,我們在學校裏所經曆的、所感受到的,隻是整個社會微小的一部分,還有太多的東西沒有被我們挖掘。

我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以極大的熱情審視著這個社會,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難以自已的好奇。正是這些好奇才驅使著我去使勁讀讀書,正是這些好奇才讓我親眼目睹了劉濤和他兄弟的相殺到相認——麵對著在我眼前行走著的這個小個子,我不自覺地萌發出一種由衷的欽佩來,這種感情是從日常生活中而來,是從他照顧奶奶和妹妹的舉動而來,是由他在學校的膽大妄為而來,是由他對待親人的不顧一切而來。

劉濤把我帶進了他在磚廠的居所,那時由曼布帳篷搭建成的帳篷,帳篷上空長滿了窟窿,可以透過窟窿看到天空上的星星。劉小英忙前忙後的,她顯然在努力地遮住那些窟窿。但她的哥哥卻對這些不予理睬,隻顧對我講柳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