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出生在具有悠久曆史文化傳統的江南水鄉城市紹興。這裏山川秀美,俊傑輩出:吾越乃報仇雪恥之國,非藏垢納汙之區也。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終克強敵;王羲之蘭亭法書,輝耀千秋;漢代王充,力疾虛妄世風;晉代嵇康,痛詆禮教虛偽;宋代詩人陸遊誌在報國,辭情悲壯;明代徐渭獨立不羈,抗世違俗;清兵南下,明朝將亡,王思任為紹興發出激昂慷慨的呐喊:此乃報仇雪恥之鄉,非藏垢納汙之地!
1881年,魯迅出生時,這塊古老的土地不但在民族壓迫下呻吟,更受著
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遭受著空前未有的大屈辱。從1840年鴉片戰爭開始,列強入侵,政府腐敗,民心渙散,失敗的陰影籠罩全國。
魯迅生長於書香門第。雖然當時的讀書脫不出讀四書五經應科舉考試的老路,但畢竟有助於兒童少年熟悉中國古典。魯迅自幼聰穎,博聞強記,長輩的開明思想也使魯迅從小培養了廣泛讀書的愛好,使他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及民間文化的熏陶。即如讀史,在正史之外,他還廣泛涉獵野史雜說,兩相參較,糾正了正統曆史觀灌輸的某些偏見,養成了善於思考的習慣。
從印製粗劣的插圖本古代小說的繡像中,魯迅得到了初步的美術教育,這對他後來的美術研究和鑒賞乃至文學創作產生了影響。他後來提倡版畫,介紹西方美術,養成了高超的藝術鑒賞力,都可謂其來有自。
書本知識固然必要,而現實的經曆更深刻地影響到他的人生觀和性格發展,並且成為他日後創作的養料。
農民的貧苦淒慘生活,讓他感知了世事的艱難;祖父因為科場舞弊被判重刑,為疏通關節,免死減刑,周家不得不典物賣田,社會地位一落千丈,家庭經濟也陷於拮據。避難到親戚家時,竟被人稱為“乞食者”,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在他的心靈上留下了創傷。父親的病逝雪上加霜,使作為長子的魯迅過早地承擔了家庭責任,養成了沉穩和敏感的性格。
家道衰落使他無法繼續走科舉考試的道路,也不能就讀學費昂貴的新式學校,於是隻好選擇不收學費的軍校。這在世人看來是不務正業,是“將靈魂出賣給魔鬼”。但這對魯迅來說是一個機會,讓他去尋找與家鄉這些眼界狹小、作繭自縛的人們不同的人們。
南京的讀書生活讓魯迅接觸了新知識,為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科技進步使一些國家獲得領先地位,不久前打敗中國的日本就大大得益於科學,中國應該急起直追,這是當時有誌之士的觀念。從舊學與新學的對比中,從思維方式和教學方法的差異中,魯迅漸漸覺悟了。
1902年,魯迅獲得了赴日留學的機會。在日本這個中國留學生眾多、反清革命運動風起雲湧的地方,魯迅不但學習了新知識,更培養了革命誌向。他勤於思考,能參照他國的曆史現實,更深刻地認識中國。他探究中國民族精神衰萎的原因,萌生了改造國民性的理念。抱著治病救人並且通過醫學傳播科學
知識的理想,他選擇學習醫學。在相對偏僻的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作為該校唯
一的中國留學生,他學習努力,在日語還不很熟練的情況下,成績位居中遊。但一年多的學習使他認識到,醫學並非他的興趣所在,死記硬背的教學方法也使他產生了厭倦情緒;而早年對文學的愛好更時時在召喚他。當時,日俄兩國為爭奪在中國的利益,在中國的土地上開戰;而日本國內軍國主義甚囂塵上,深深地刺激著他。這一切,使他最終下定決心放棄醫學,從事可以激發人心、療治精神病痛的文藝。
魯迅離開仙台到東京從事文學活動期間,奉母親之命回國完婚。他的妻子是鄉下人,纏足,不識字。魯迅很不滿意這樁婚事。然而,婚約當守,母命難違。婚後第四天,他就帶著剛剛獲得官費留學資格的二弟周作人離家返回日本。這樁婚姻給魯迅造成了巨大痛苦,某種程度上影響了他的性格和人生觀。
從事文學,是他少年時期培養起來的愛好。但這是一條寂寞的艱苦的道路。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中幾乎沒有人學文藝,即可以說明文藝地位之低下。實際上,魯迅等幾位青年人所有的隻是熱情,因為沒有經濟基礎,籌辦雜誌終告失敗;翻譯的外國短篇小說,因為獲得同鄉的資助,得以出版,選擇的多是被壓迫民族弱小國家的文學作品,意在激發中國人的自立自強意誌,計劃很美好,但短篇小說的體裁既不為當時中國讀者所喜,他們的譯筆又近乎詰屈聱牙,因此銷行甚為寥寥。帶著理想破滅的苦惱和沮喪,魯迅回到國內,在家鄉的學校謀到了教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