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01 獨特的麵試
五月的北京郊外,天晴風暖、煦色韶光。此時正值高爾夫運動的黃金季節,NST·禦景山莊裏,會員及嘉賓絡繹不絕,一派生氣勃勃、熱鬧興隆的景象。高爾夫會所第三層,半開放式的咖啡廳古樸典雅,占據了俯瞰球場美景的最佳位置。靠外側的少數台子邊坐著幾個客人,他們一邊聊天,一邊欣賞著遠處綠茵如毯的球場上,那些點綴其中的人影及球杆在陽光下的斑斕景致。空氣中飄散著咖啡的淡香,被外麵拂來的陣陣輕風帶著一起輕飛曼舞,緩淡的音樂在耳際出出沒沒,讓人有一種慵懶閑適的憩息之趣。
咖啡廳靠牆邊較為幽靜的一處角落裏,一張較大的台子邊圍坐著四名年輕女子,看樣子均不到三十歲。她們的位置離那些集中靠外坐的客人較遠,鄰近一張小台子邊,隻有一個男人單獨坐著看報,因此周圍很是安靜。
四名女子是剛剛通過人力資源部初試選出的求職者,禦景高爾夫球會“會員服務經理”的人選將在她們四人當中產生。
上午,人力資源部對著十餘位前來麵試的人員,一會兒是緊鑼密鼓的素質測驗,一會兒又是咄咄逼人的壓力麵試……一番軟硬兼施的“拷問”後,“生還”的隻有寥寥四人。想必她們也已是疲憊難當,於是承蒙用人部門的“美意”,中午安排這四位勝出者用餐之後,又請她們來咖啡廳小憩,以便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此時,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孩悄無聲息地走近,在邊上一個空位坐下。麵對這四人,她不由自主地表露出青澀,接著開口問候大家,稚嫩而靦腆的聲音伴隨著磕磕絆絆的節奏。
“嗯……你們好,我呢,是會員服務部的Lucy……嗯,很高興認識大家。”
“HiLucy,你好!”四人中看似年長的一個開口回應道。她的眼睫毛似乎是在美容院裏種植過,所以笑的時候呼扇呼扇地像兩把袖珍型的羽毛扇。然而那羽毛扇並未影響她敏銳的眼力,不需多問,來者估計是用人部門派來招呼她們休息的小角色。其餘的三人似乎也有同感,卻懶得搭話,隻是應景地回了個微笑。
“Lucy,看你年齡應該不大,來這裏工作多長時間了?”“羽毛扇”眯著眼睛,親切的口吻和熱情的笑容相得益彰,傳遞著一種暖融融的氣息。恰逢一陣風掠過,將她身上膩膩的脂粉氣也一同帶給了鄰座的幾人。
“嗬嗬,我還沒畢業,是來這裏實習的。”Lucy憨憨地笑了笑。
“噢——”“羽毛扇”的眼中閃過一絲輕慢,卻很快又被親熱所掩飾,“你可真幸福呀!能來這裏實習。”她燦爛地笑著歪了一下頭,像是在逗三歲的孩子。
服務員這時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Lucy忙起身幫忙將四杯咖啡放在了每個人的麵前。
“哎,Lucy呀,”其中一個紮著馬尾辮的端莊女孩向前欠了欠身子,表情神秘,聲音卻無法壓低,否則對方不一定聽得到,“你們會員服務部到底招幾個會員服務經理呀?”她的話音一落,其餘人均不動聲色地暗暗豎起了耳朵。
“應該……就一個吧……”Lucy老實作答,可她心裏卻沒底,不知道說實話到底應不應該,來之前上司也沒有交代過。
四個人不由得麵麵相覷,沉默的氣氛也變得有點古怪。看來大家沒辦法一同分享勝利的喜悅,接下來也許還有一場廝殺,想摘得最終的桂冠,必須要踩著除己以外的其餘三人。
“嗬嗬,看來,這個職位的競爭還是挺激烈的嘛!不過我們能夠闖過第一關,也不容易了。已經努力過,接下來呢,就算失敗也沒關係,重在參與嘛!”另一個穿著深灰色西服裙的女孩開口打破了沉悶,故作輕鬆,卻笑得並不自然。
“我估計,我可能不如你們有經驗,比不過你們呢!”她說著又謙虛地笑了笑,深灰西服配著灰色的立領襯衫,中規中矩,像隻樸素的烏鴉。
“哎喲,太謙虛了吧?那你以前在哪個球會啊?也做會員服務?”“羽毛扇”揚起嬌俏的聲調,順水推舟地想要探底。
“我不是在高爾夫球會做的,是在一家私人會所裏,做會員服務也就一年多一點兒。”“灰烏鴉”也不避諱,坦然告之,末了又補了一句:“不過,我想應該大同小異吧……”
“還是不一樣的。”“馬尾辮”輕抬下巴,眼簾微垂,不失時機地想要挫敗一下對
手,“普通的會所再高檔,也無非就是吃吃喝喝的消費,最多就是強調一個‘私密’的特色,有些會所有沒有月費還不一定呢。高爾夫球會的會籍可就複雜多了,涉及使用球場的規則啦,高爾夫運動的規矩啦,會籍的章程也有不同的內容。”她這一招似乎很見效,“灰烏鴉”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言,明顯是感覺到了自己的短板,秀氣的容顏掠過一絲慚色。而“羽毛扇”也隨之暗暗發笑,看來已經有人要打退堂鼓了。
“馬尾辮”得意了片刻,又轉向Lucy:“哎,我問你,你們會員服務部有幾個人?招的這個經理是不是就是管所有人的?”她忘了這小姑娘到底叫什麼,反正也不重要,她甚至都懶得使用尊稱。
Lucy剛才一直在做看客,突然的發問嚇了她一跳,忙道:“噢,我們現在……一共五個人。來的經理是不是管我們的……我也不清楚。”說完,她又開始鬱悶:這個問題上司也沒交代,也不知這樣說到底對不對。說實話,真是搞不懂為什麼上司要讓自己過來?搞得自己傻乎乎的,倒像是來被她們幾個“麵試”的。
“那你們總得有個主要管事兒的吧?五個人就沒一個領頭兒的嗎?”“馬尾辮”仍不甘心。
“嗯,沒有。”
“那每個人的工作向誰彙報啊?”
“不太清楚。”Lucy木訥地搖了搖頭。她這次其實可以回答“向市場總監彙報”,但又怕對方緊追不舍,索性決定從此“一問三不知”。
“馬尾辮”顯然有些失望,看Lucy的目光中也露出輕蔑,淡淡地補了一句:“你是不是剛來也沒幾天啊?”
Lucy笑得有點拘謹:“嗬嗬,是啊。”心裏卻有些釋然。既然從自己這裏再無所
獲,她們應該也就此閉嘴了。這時,她方才有機會反過來觀察在座的四人:“羽毛扇”對著她仍是一張亦真亦假的笑臉,卻不說話;“馬尾辮”沒有再看她,自顧自地端起了咖啡杯,但沒有取出放在杯中的咖啡匙,而是用拇指壓著匙柄喝了幾口咖啡;“灰烏鴉”似乎還未從剛才的失意當中恢複過來,心不在焉的表情分明已寫著“放棄”二字;而最後一位,至今仍緘默不語。
大多數人會用穩重的深色作為麵試著裝的首選,即便戴著時尚大耳環的“羽毛扇”也是一身藏青色的嚴謹打扮。“馬尾辮”的黑色連衣裙雖也頗有質感,但配上一張端正卻冷漠的麵孔,便有如修道院裏的嬤嬤。而這黑沉之中的一抹亮色,便是坐在Lucy斜對麵的那隻安靜的“小白兔”。說她是“小白兔”,因為她很白,像兔子般沉默,但感覺她正暗暗豎著一對長耳朵收攬周邊的所有信息。略施粉黛的臉龐始終掛著淡定自若的神情,身穿一件柔粉色西服上裝,配黑色百褶裙,儀表大方,散發著一種知性的氣質。當旁人關注這四個人時,那抹粉色總能第一時間將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而恬靜不語的姿態,也讓人產生探究的好奇。
“咦,還沒請教呢!你以前是在哪家Golf Club(高爾夫球會)呀?”“羽毛扇”此時也留意到了這個還潛藏在暗處的對手,巧笑著刺探,並特意用了英文。
“小白兔”隨即將咖啡杯放低在膝上,笑了一下:“嗬嗬,我沒有在高球會工作過。”
“噢……那你一定在會員服務管理上有經驗!”“羽毛扇”並未放棄,繼續追問。
對方又笑著搖頭:“嗬嗬,沒有。”
“羽毛扇”稍感鬆弛,同時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既是這樣,那我敢打賭一定是你有相當出色的綜合能力!剛才那麼多人,他們選擇你,肯定也是這樣認為的!”
“小白兔”仍是淡然的口吻:“坦白說呢,我對自己的能力是否勝任這個職位,心裏真的沒有底。不過嚐試一下,跟著你們一起感受感受這種氛圍,也是一種收獲嘛。”她說著又轉向Lucy笑了笑。
“哈哈,是啊!我也覺得是,重在參與嘛!”“灰烏鴉”聽了也有些釋然,看來
“菜鳥”級的選手,並不隻是她一個。
“羽毛扇”再次巧笑嫣然,同時又扭頭問坐在身邊的“馬尾辮”:“剛才聽你聊高球會,肯定在會員部工作過,看來咱們算是‘同行’了!”
“馬尾辮”的笑容卻有些冷。她自然明白“同行”在眼下這種局麵與“競爭對手”是畫等號的,所以回答的口吻中不乏張揚:“嗬嗬,我在上海和深圳都是做高爾夫會籍管理的,總共加起來也有四年了。哎,你呢?一直在北京的高球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