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宸回到趕到醫院時,天不過蒙蒙亮。
呆在樓下一整晚,看著她暗下去的燈光,想了許久。
這幾年,用做不完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因為害怕停歇之後心內跌宕而出的惆悵。
太過忙碌,便忘記思考,在遇見顏喬尤的第一眼之後,方才靈魂歸位,又一次有時間想她、想未來——
現在,還要想臭臭。
整個過道是冷冷清清一片,唯獨臭臭的病房裏吵得不可開交。
聲音在空間中遊蕩,撞上耳膜,並不覺得突兀,反而是一種莫名的熟悉。
讓他恍惚聞到空氣裏飄忽開的,些許家的氣息。
推門而入,臭臭正鬧著要喝水,保姆端著一杯熱水,小孩子又嫌沒味道,非要喝甜的。
顏喬修一夜沒睡,此刻又急又燥,雙手抱著前胸窩在沙發裏生氣,剛要起身發脾氣,便在門響之後,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病房裏的三道視線齊刷刷射向他這一邊,鄒宸頷首微笑,已然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出去。
顏喬修起身,迅速跑到他麵前,一副厭惡之極的表情。
“謝謝宸少請來的保姆,但請你現在就出去。”顏喬修揮手一指門外,又重複了一句,“出去。”
鄒宸隻當沒聽見,徑直走向床榻,坐在一邊,將孩子的手緊緊握著,那眼中的光柔和如水,潺潺彌散而開。
臭臭扁扁嘴,啞著嗓子問:“你是誰?”
顏喬修已經扯住了鄒宸的衣襟,一用力,將他拖拽而起,不等他說一句話,死命向門外拉。
鄒宸沒打算和他鬧一場,半是屈服半是忍讓的出去,卻是被他狠狠一推,踉蹌幾步後撞在了牆麵。
“我沒什麼好話對你說,就隻有一個字——”顏喬修字正腔圓,說得不容置喙,“滾!”
論年齡、資曆、成熟,顏喬修沒有如一方麵能比得上鄒宸。他僅僅是淡然一笑,哪怕顏喬修說出再鋒銳的話,在他聽來也不過是一句玩笑。
“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衝動就是你的代名詞麼?”鄒宸肅然而視,“能不能和我來一場男人間的對話,而不是男孩對男人?”
顏喬修心內氣惱,猛然上前揪住了他的領口,“你再敢說一遍,我——”
“宸少!”司機提著一杯熱橙汁跑過來,扯著顏喬修的衣服,質問道:“你鬆手!”
“你鬆手!”
鄒宸遞了眼風過去,“去把橙汁給小少爺,這兒不需要你來操心。”
司機跟了鄒宸多年,見慣了他的叱吒風雲,哪裏見過被人如此羞辱地按在牆上,略一遲疑,“宸少——”
“快點。”
鄒宸麵無表情地重複一句,司機不得不鬆了手,轉身離開時,衝顏喬修一陣怒目。
顏喬修咬牙切齒,鬆了手,站去一邊,“你要說什麼就快點說,讓我姐姐看到我和你在一處,她會很生氣。”
鄒宸微微眯了眼,視線掠過盡頭的窗子,看剛剛冒頭的太陽一點點升起。
“你姐姐需要一個丈夫,臭臭需要一個爸爸,而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微微一聳肩,“我想這幾點,你比誰都要明白。”
顏喬修如何能不明白?顏喬尤一個人打拚多年,剛開始,因為孩子受盡了別人冷眼,而臭臭漸漸長大,常常纏著他要講爸爸的故事。
這兩個人像是缺了一角的板凳,而周若穀卻無法填補缺損的那一處。
顏喬修睨著他,幾乎是不屑的語氣,“你不配。”
鄒宸絲毫不介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點你說了不算。”
邁開步子,又重新進入了病房。
臭臭通過吸管喝著橙汁,見鄒宸進來,小臉一移,不喝了。
且對著他笑,“是你給我買的橙汁?”
鄒宸點點頭,“是。”
“謝謝你。”臭臭嘟著嘴,似是在想些什麼,“媽媽說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我說一句謝謝這個就不算你的了,好不好?”
小孩子的聲音,獨有的柔柔脆脆,觸及他心頭最柔軟的一處,讓他真切地體味到,哦,這個真的是我的兒子。
他依舊坐在床邊,捏著他的手,聲音都有些啞,“這個不是別人的東西,這個是爸爸給你的,而且,你再想要多少,爸爸都會給你。”
顏喬修是一臉鬱卒,想要上來阻止,反而被司機鎖在了原地,“鄒宸,你別胡說八道。”
臭臭“哇哦”一聲,腫腫的眼睛使勁睜開,手指頭在他手心裏撓啊撓,“爸爸?你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