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大廳的故事總是從圈子開始的,北京人講究圈子,股市大廳就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子,每一個圈子都大同小異,都有著不同的意見領袖,講著類似的故事,賺著差不多的錢。即使同一個圈子也有人歡喜有人愁,意見領袖推薦或者評述的某一隻股票並不會給圈子裏的人帶來相同效果,有人隻是一笑,有人卻按部就班,所以就有了意見領袖的譏諷:“看看你們不聽我的,漲了吧?”或者是:“我說要你們趕緊拋,跌了吧?”或者是:“不要急,莊家比我們急,他手裏持有多少,咱們才多少,咱還怕跌?”
顧侃的股票推薦從來沒有一個準過,可這個圈子卻沒有散,這主要是顧侃的談資好,尤其是他說呂梁坐莊,說得繪聲繪色,就如他是呂梁,把莊家分析得完全透徹,還把K線的各種理論都加在上麵,有理有據,形象生動,這是這個圈子的核兒。而這個核兒卻讓秦伊茜臉一直沉著。
秦伊茜的不開心與周青山的笑嗬嗬形成鮮明對比,這就不能不讓周青山走到前麵來。秦伊茜問:“周老爺子,你是不是賺了?”周青山還是笑嗬嗬的。“我按照顧侃說的做沒有一次不虧的,你怎麼就賺了?”
秦伊茜可憐兮兮的表情讓周青山有些憐惜,可秦伊茜的故事更讓周青山感動,這個把房子都抵押給高利貸的婦女眉清目秀,怎麼看都不像胡同裏操著粗話在股市裏混個熱鬧的婦女,加上軟軟的吳音,她的故事就香豔了:“我女兒隨我,也愛唱歌跳舞,我這輩子就算了,沒有條件,可她不行,說什麼也要她開心,可你知道上北京電影學院不僅是成績的問題,還要錢啊。曉得不啦,錢,要很多的錢。”
“掙錢的事情也不能都讓你一個婦道人家來做。”
秦伊茜忽然哽咽了,說:“她爸死得早,我還能指望誰?”
“對不起。可股市風險太大,如果虧本,你們住哪裏?”
“為了女兒,我豁出去了。”
江南女子如果拿出狠勁兒就有了“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大義凜然,可這種大義凜然多少都帶著江南的細雨斜織,這一織就把周青山給織進去了。
把周青山織進去的不僅是憐惜,多少還帶著一種佩服。他多少年都不再動過憐惜,這種不動聲色與他的工作有直接關係,在信訪辦裏,他的情感消磨太多,尤其是老婆離去後,他的情感就隻對兒子了,他看著周寂就開心,看著周寂的成績就是自己的成績,退休之後的周青山更是把所有的樂趣都轉移在鳥上。他不懂鳥,就連他養的鳥具體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因為是在官園市場上被花言巧語的鳥商哄著買的,花了他300塊。他就始伺弄鳥兒,先是稱呼,教鳥兒說你好,接著就教打招呼,再下來就是對話,可這對話就難了,直到現在鳥兒也隻是會說“你好”、“再見”、“辛苦了”,除此之外,就再也說不出其他句子。
他現在卻動起聲色了,首先他說話了,他安慰著秦伊茜。憐惜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怎麼能承受如此大的壓力,甚至對她的冒險行動給予了否定:“小秦,你這樣好比花木蘭,勇氣可嘉卻把自己置於死地而後生,男人可以這樣,可你是女人。”
秦伊茜說:“我必須完成我先生的遺願。”她的話總是帶著城市味道,稱呼也很都市化,這種稱呼多少都帶著優越感。市井女子要是稱自己的男人為先生,那就是顯擺。周青山聽了也多少有這種感覺,可秦伊茜的江南細語還是軟化了他。
他似乎有了一種責任,就是幫助秦伊茜完成她“先生”的遺願。他回家問了周寂,周寂就說了紅藍股份,之後紅藍股份的老板跳樓,紅藍股份開始下跌,可很快紅藍股份就又開始漲停,這讓秦伊茜看周青山的目光都帶出了一種顏色,就連顧侃都看出這種顏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