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1 / 3)

夏候嬰把這個語出驚人的年輕人帶回自己的府第。他這麼做,隻是出於好奇。但當他和這個年輕人談上話後,好奇變成了驚訝,隨即又變成了欽佩。

“用間有幾?”

“用間有五,曰: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

“何謂因間?”

“利用敵國的當地人充當間諜。”

“何為內間?”

“利用敵人的官吏作間諜。”

“何謂反間?”

“利用敵方間諜為我所用。”

“何謂死間?”

“通過我方間諜將情報傳給敵方,以生命為代價,換取敵人上當受騙。”

“何謂生間?”

“偵得敵情,並能活著回來報告的人。”

“用間之道如何?”

……

談了足足一天一夜後。夏候嬰興奮地搓著手道:“我這就去見大王!你等著,大王一定會重用你的。”說完就忽忽地去了。

漢王在宮裏,但他很忙。

他忙著看鬥雞。

“上啊!上啊!死銅冠,你瘟啦?快上啊?”漢王又叫又跳。

夏候嬰是漢王的老朋友了,所以才被允許在如此繁忙的情況下打擾他一會兒。

漢王眼睛盯著鬥場,心不在焉地聽完夏候嬰的介紹,道:“那升他的官就是了。他現在作什麼?”

夏候嬰道:“連敖。”

漢王道:“那就升他做治粟吧!”

夏候嬰道:“大王,韓信不是普通人……”

漢王猛地興奮地站起來,叫道:“快!快!啄它腦門!幹得好,蹬啊!對,當心……”

夏候嬰愕然地看著漢王,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退下了。

當夏候嬰懷著歉意把新的任命告訴韓信時,韓信隻是笑笑。

除了笑笑,他還能怎樣呢?治粟都尉,秩一千石。這樣的不次撥擢,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幾天前還和他一起共事的吏役們羨慕地目送他去就任新職。他知道他的奇遇將被他們添油加醋地說上一年。

他開始做一個治粟都尉應該做事的,但他對這一切毫無興趣。

升任治傑都尉的惟一好處,就是現在他有資格查閱相府的圖籍文書了。

丞相蕭何從鹹陽秦宮中搜集來的大量圖籍,如今全被堆在一間空房裏,無人過問。韓信找到掌書令史,要他打開來看看。

掌書令史名叫張蒼,個子挺高,臉色白皙,一副精明儒雅的樣子。據說他做過秦朝的禦史,熟習律令文書,所以蕭何叫他來管相計的各類文書。

張蒼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道:“像大人您這樣的可真不多,如今邊丞相都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了。”

韓信道:“這些不就是丞相親自收集來的嗎?”

張蒼道:“是啊,可現在又有什麼用呢?困在這……”說話間,門已被打開,張蒼走進去,繼續道:“困在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鬼地方,這些不都是一堆廢物嗎?”

韓信跟進去。站在房中,看著四周那一卷卷、一層層堆到幾近屋頂的帛書簡冊,心裏油然升起一種奇特的感覺。這裏彙集了天下最珍貴的軍政資料:各地的軍事要塞、戶口多寡、土地肥瘠、城防強弱、百姓貧富……站在這當中,他幾乎能感覺到昔日帝國強勁的權力脈搏的跳動。然而,就是如此珍貴的文件,如今卻冷冷清清地隨意堆放在這裏,無人關心無人過問。

“您要找什麼?”張蒼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韓信道:“地圖。”

張蒼道:“嗯,地圖……在這裏。要哪個地方的?這一層是東邊的,這一層是東南……”

韓信道:“我要西南。”

“西南?”張蒼回過頭來,“大人,您要西南的?”

韓信道:“是的。”

張蒼若有所思地看著韓信,道:“如果大人是想替漢王找一條回關中的路,我勸大人還是別費這個心了。”

韓信道:“為什麼?”

張蒼道:“沒用的。丞相早就找過了,也早就死心了。現在丞相正在考慮重修棧道。”

韓信搖搖頭,道:“那不是辦法。把地圖給我,我再看看。”

張蒼歎了口氣,從木架上抽出兩卷帛圖,道:“這是《關中形勢》,這是《褒穀輿圖》,你對照著看吧。”

韓信將圖攤在一張幾案上,仔細看了起來。

張蒼看著他,搖了搖頭,拿起一柄拂塵,走到一邊去為簡冊撣灰,順手整理整理。

韓信看了半個時辰,然後將圖卷起,交還給張蒼。

張蒼道:“怎麼樣?”

韓信道:“你說的不錯,是沒辦法了。”

張蒼道:“就是呀,要有路咱們還用窩在這地方?項王已回彭城,正是咱們出兵三秦的好時機啊。”

韓信不由地看了張蒼一眼,覺得這個小小的相府文吏也頗有見識,有心和他多聊幾句,但想想還是住口不言了就算能談出名堂又能怎樣?如今自己算是什麼身份、難道還有資格起用人家?

這樣想著,韓信走到一排排木架前,隨手抽出幾冊簡牘看了看,又放回去。再走幾步,看到一個極高的架子,自上而下擺滿了帛圖。

“這是什麼?也是地圖嗎?”韓信問著,隨手抽了一份展開看看,卻發現是一幅人像。張蒼道:“這些大概是這裏最沒用的東西了――是秦朝緝捕人犯的繪像。我早建議丞相把這些東西清理掉了,丞相懶得管這種小事,讓我自己看著辦。你看,這麼一大堆,叫我一個人怎麼搬?就隨它去了。”

韓信又隨手抽了一份看看,道:“為什麼沒用呢?這些人都是犯過事的,天下安定以後,也許還要查一查吧!”

張蒼道:“嗨!什麼犯過事。偷雞摸狗的小事上不了宮裏的存檔秘圖!能上這圖的,十個有九個是潛藏民間的六國顯貴。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如今秦朝完了,這些人倒上台了,稱王的稱王,封候的封候,搞得比當年的六國還熱鬧。難道咱們還保存著這些緝捕他們的圖像,等著惹火上身嗎?”

韓信點頭道:“嗯,這倒是。”

張蒼道:“況且,這些圖像有好多隻是擺擺樣子的,一點用也沒有。你聽說過張耳陳餘那個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