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閑,朱棣在楊士奇這家裏很是逍遙了這大半天,隨意評點了一番詩詞,卻沒有留下來用午飯,而是說要帶著朱瞻基去幾位功臣家逛逛。
楊士奇和楊榮勸阻不下,原本要帶著眾士子送到門口,卻被朱棣以不要驚動太廣為由攔住,隻能送到二門為止。饒是如此,哪怕是那一行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眾人仍是多等了一刻鍾,估摸著朱棣等人應當已經出門離去,這才各自揣著不同的心情回轉了亭子。
天上的雪此時愈發大了,甚至已經在紅梅的枝頭壓上了好一層,可幾乎全都未穿避雪之衣的眾人卻興奮莫名。尤其是那幾個詩詞得到了些許讚賞的人更是連走路都能飄起來,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然而,更多的目光卻都投在了張越身上,盡管他在後頭再未有出彩之舉。
張越倒是已經打點好了那首經典的《卜算子?詠梅》,但最終卻沒有用上,這也讓他長長出了一口氣——他一來就搶占了不小的風頭,倘若之後再來一個一鳴驚人,那風頭太甚就過猶不及了——隻是,那幾個初見時有意無意冷落他的書生學子都不再端著一幅冷麵孔,甚至或多或少表現出了親近,他卻覺著沒多少趣味,也就是和萬世節多交談幾句。
回到亭中,楊士奇和楊榮見眾人無不是興奮過度,自然能夠體諒,於是一個笑著鼓勵了幾句,一個告誡了一番。此時已近中午,眼看天色,幾個學子便一個個起身告辭,楊士奇也並不挽留。而張越忖度片刻便落在了最後一個,當他站起身的時候,楊榮卻搶在前頭笑嗬嗬地說話了。
“皇上對文臣武官的小一輩很少留心,今日元節你算得上是緣法獨到。如今皇上大約是往英國公府或是成國公府去了,你若是匆匆回去,難免會再次撞上。這一次碰巧那是機緣,兩次碰巧就難免有人要多心。如今時候尚早,你不如去你老師那裏坐一坐。他今日正好輪休,你也可以蹭他一頓午飯,這師生倆說說今天的趣事,也是一樁佳話。”
楊士奇沒料到楊榮眼巴巴搶在他前頭,竟是為了說這樣一番話,頓時啞然失笑。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在內閣中楊榮最得信賴靠的便是這絕佳的審時度勢功夫。此時此刻張越若是急急忙忙回到英國公府,再次撞上那至尊一行,興許會弄巧成拙。於是,他也不開腔,而是對麵露詫異的張越微微頷首。
張越並不是笨蛋,盡管楊榮的戲謔讓他頗有些窘,但細細一思量,他便知道這提醒恰到好處,於是連忙答應了,這才躬身告退。
然而,跟著那管家楊忠來到大門口,瞅了瞅自己那匹吃飽了喝足了精神奕奕的大黑馬,再仰頭瞧了瞧鋪天蓋地壓下來的雪花,他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大中午,又是絕對不適合拜客的大雪天去拜訪杜楨,還真像直奔午飯去的。
所幸貢院街和徐府街相距很近,打馬飛奔不過一盞茶功夫,他就到了杜府門前。隻這麼一會兒,他身上的披風就幾乎都被雪給沾濕了,那皮帽子也鑽進了不少雪片,戴在頭上讓人陰冷得難受。好在門上的嶽山一眼就認出了他,一麵打發同伴老魏前去報信,一麵則是慌忙把他請進了門房,手忙腳亂地幫著解下了那件濕了一半的披風,口中還埋怨不迭。
“公子這是打哪兒來的?這麼大的雪,出來的時候怎麼也得披上蓑衣戴上鬥笠,這酡絨披風和皮帽看上去暖和,這種天卻根本不頂用!好在公子大約沒趕多遠的路,否則連帶裏頭的衣服都得濕了。就算早上出門的時候沒預備,這從別人家出來的時候也得借上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