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宮中既有心向朱高煦朱高燧等人的藩王黨,也有心向東宮的東宮派,並不是一個權閹一手遮天。既然如此,發生某些事件的可能性應該就很低了。
交談了一會,得知張越預備晚上留在這裏,海壽也就不多說,交待周百齡一應都聽張越的。因張越提起這裏靠近皇城北安門,他便幹脆說明日辰時二刻親自來接其從北安門進宮,隨即帶著幾個宦官揚長而去。他前腳一走,後腳進了營房的張越便對周百齡說道:“這鎮守防戍的事情對於你來說是老本行,與其說是你一應聽我的,還不如說我一應聽你的。老周,咱們是老交情了,安遠侯這次既然挑了你,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周百齡早在柳升挑中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準備,此時也不說什麼謝字,隻是拍胸脯重重點頭:“侯爺信任大人托心,我定當不負期望。”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到下半夜就停了,然而,京師之內仍是一片銀裝素裹,地上最深處甚至積了半尺厚的雪。由於輟朝,群臣不用冒著風雪天上朝的苦楚,往日官員雲集的長安左門和右門在一大清早就顯出了幾分寥落來。然而,灑掃雜役等處供職的宦官們卻已經早早地起了床,沿著午門清掃積雪,即便是這樣天寒地凍的天氣依舊揮汗如雨。等到他們埋頭清掃出了中央大道,大道那頭靠近皇城長安左門處卻已經陸陸續續有官員進來了。
眼見一撥又一撥的官員從身旁走過,或是往文淵閣,或是往六科廊,或是往光祿寺去,在午門已經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的那個年輕太監漸漸焦急了起來。雖說天上沒下雪,但他腳下卻盡是積雪,站在上頭沒多久,他的腳就完全凍僵了,這會兒甚至冷得連手都失去了知覺,薄薄的圓領衫根本抵禦不了寒風。偏生在這種地方又是不能搓手跺腳取暖,因此他不得不硬挺著。從大清早一直等到中午,他愣是沒等到那個自己要等的人,人都快凍成了冰柱子。
直到晌午時分,他方才看到一身錦袍的黃儼帶著幾個隨從走了過來。見到這麼一個救星,他連忙一溜煙奔了上去,滿臉的不忿和委屈,因低聲道:“黃公公,那張越好大的膽子,小的在午門整整等了一早上,他卻愣是沒來!他居然無視皇上口諭,這一回什麼借口也不用找就可以置他於死地了……”
話還沒說完,隻聽啪地一聲,他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緊跟著竟是踉蹌退出去兩步遠。見黃儼滿臉寒霜站在那裏,他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說錯了話,但愣是不知道錯在那裏,隻得怔怔地站在那兒,甚至都不敢拿手去捂發麻的臉。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蠢貨!”看見午門那邊好幾個禁衛都在伸頭探腦,黃儼也不想在這兒鬧出太大的風波,因此厲聲道,“別杵在那裏,跟我過來!”
出了東華門,沿著護城河走了一陣,直到行人漸漸少了,過了北花房,黃儼這才停住了腳步,盯著背後那個半邊臉高高腫起的太監罵道:“蠢貨,張越有幾個膽子,竟敢不聽皇上的口諭?人早就被海壽從皇城後頭玄武門帶進宮了,你這個蠢貨居然一直在午門苦苦等,就不知道差遣個人回去問問?還有,咱家要他死做什麼?咱家要的是一個活生生能攥得住的張越!原想借此機會咱家求求情保下他,順便讓皇上發個火把陳留郡主弄出宮去,省得她礙事,可你都幹了些什麼!要不是看在你是咱家幹兒子,眼下就該把你扔進護城河喂王八!”
得知事情竟有了這樣的變故,那年輕太監不禁呆若木雞,旋即便想到了最要緊的一條。眼看黃儼暴怒,他不禁噤若寒蟬地問道:“公公,那這次的事情究竟是海公公無心而為,還是他們已經知道,所以有心戲耍咱們?”
“這事情咱家怎麼知道!”黃儼咬牙切齒地一瞪眼睛,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應該是不知道,這一大早海壽親自去接的人,再說營地是在北邊,由北安門從玄武門進也並不奇怪。你這半邊臉腫著,我找人替你的差事,你安安分分躲兩天再說!”
此時此刻,黃儼深深後悔起了當日和張謙劉永誠等人一起去求了朱寧——那時候是為了抵擋皇帝的暴怒,可如今要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繞過身在乾清宮的她,真是何苦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