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怎麼才回來,卑職都打發人去您家中找了!”見袁方一愣神,他便氣急敗壞地說,“今兒個皇上下旨申斥了刑部尚書吳中和禮部尚書呂震,又罷了兵部尚書方賓的官,這會兒劉千戶剛剛帶人把戶部尚書夏原吉和大理丞鄒師顏還有內閣杜學士一起下了獄。這北鎮撫司刑獄向來都是您親自過問的,您趕緊過去看看吧,恐怕宮裏皇上也正在找您!”
即使不知不覺已經當了六年的錦衣衛指揮使,這城府分寸曆練得滴水不漏,可當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袁方仍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下獄的看似隻有一位尚書一位閣臣和一個大理丞,但還有一個尚書罷官,另兩個看上去岌岌可危!這些年下在北鎮撫司詔獄的朝廷官員越來越多,他雖說不能讓家屬探視,卻也吩咐能照應的地方多加照應,無論是文房四寶還是書籍都盡量滿足了,就是四季衣物和飲食也不曾薄待,可對於激增的犯人數量卻束手無策。
那畢竟是欽命捕拿的犯人,這次也是一樣,可是……
這裏頭為什麼偏偏還夾著張越的老嶽父?杜楨上一回下錦衣衛獄時,皇帝的怒火也還有限,再加上張越又從中轉圜,他婉轉設法,最後方才平安脫困,但這第二回進去就難說了。錦衣衛詔獄可不是好玩的,庾死其中的人多了,東宮的楊溥還不是至今仍舊關著?
且不提袁方是揣著何種心思急急忙忙趕去北鎮撫司詔獄,就說張越在得到這種五雷轟頂的消息之後,也著實是半晌沒有回過神。畢竟,那不但是他的嶽父,還是他的恩師!然而,在弄不清乾清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他實在是沒了主意,因此煩躁地來回踱了幾步,旋即漸漸冷靜了下來。
這時候,萬世節見武庫司的一群屬官都去打聽方賓的情形,連忙上前對張越說:“要我說,必定是為了北征。方尚書一直都不讚同皇上親征,這一次四位尚書齊齊被召了過去,肯定是商議此事。至於觸怒皇上的原因就很簡單了,他們說的勸諫理由皇上不樂意聽,至於杜學士肯定也是遭了池魚之殃,皇上一怒之下就一並發作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名,你還是先去你嶽母家報個信,老人家畢竟需要安撫,然後回去和你家媳婦商量商量再說。”
“那今天晚上我和你換一換,我先走了!老萬,拜托你了!”
回憶起乾清宮時朱棣的那種態度,張越頓時覺得萬世節說的有道理,當下也不矯情,便把今夜當值的事情交托給了萬世節,旋即匆匆出了門。他出來時朝正堂掃了一眼,卻發現兩位侍郎都已經不見了。而兵部衙門大院裏頭這會兒已經亂了,雖說仍然是大雨不止,但不少人根本顧不得這些,光著頭各自串門,到處都傳來了毫不掩飾的議論聲。
“十幾年大權獨攬,這一回說罷官就罷官,方尚書大概自己也想不到!”
“要說皇上對方尚書已經很優容了,別看方尚書今天出去時穿的是半舊不新的繭綢料子,其實……嘖嘖,他家的宅子倒是禦賜的,但家具擺設用度,那竟是比勳貴還奢侈!”
“方尚書占據了兵部正堂的位子整整十二年,這一回掉下怕不是起不來了。”
“誰說不是呢,他就算賴著不想下,可還那兩位侍郎大人可是等得不耐煩了。他那些短處揭哪一樁不是揭,就說咱們,往日還不是看在那是天子信臣的份上?”
即使張越不去刻意聽,這些牆倒眾人推的亂七八糟聲音也紛紛鑽入了他的耳朵,讓他愈發心煩意亂。出門上馬,見幾個隨從迎了上來,他便衝著胡七使了個眼色,見其心領神會上馬先行離去,他方才便上馬直奔杜家。然而,等到拐進那條冷清的巷子,眼尖的他陡然看到十幾個身著雨衣的錦衣衛,一顆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
見錦衣衛並沒有攔阻自己,他索性把心一橫,風馳電掣地從他們身邊馳了過去,到杜家門前時,他堪堪跳下馬,側裏卻傳來了一個招呼聲。
“哎喲,是小張大人!”
陸豐身上卻是罩著一件寬大的油氈雨衣,他緩步上前,看張越臉色不好便笑道:“放心,咱家不是來做抄家籍沒那些勾當的。袁方今兒個不在禦前,所以就是我得了差事。杜學士先頭說有幾份奏折要呈送皇上,所以皇上讓咱家來取呢。不過咱家可得提醒你,這次不同上回,雖說那是你的嶽父,但該取舍的時候你可得取舍,聽其自然,頂多關幾年罷了!”
撂下這句話之後,陸豐便隨隨便便拱了拱手,隨即帶著一群人揚長而去。眼看這幅光景,張越麵色一陰,旋即帶著幾個隨從也進了門。
頂多關幾年罷了?那既是他的嶽父,也是他的恩師,要是連這等情分也要不聞不問,他以後還不如改名叫鼠輩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