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些年都是你們照顧教導他,我也沒臉麵說什麼其它的。世子殿下死了,壽光王也完了,眼下我雖然還是漢王府的人,但上頭已經不是從前的世子了。如今那邊派在京師管事的乃是天策中護衛指揮同知枚青,前幾天他見了我一次,卻是交待我利用和英國公是親戚,要緊的是以情動之以理服之,而不是以利引之以威脅之,其他的什麼都不要管。”
張越此前倒是聽說過漢王府有這麼一號人物到了京師,此時聽著聽著,他便覺得心頭一凜。朱瞻坦當年用的是當麵拉攏背後脅迫,最喜歡的是捏著人的把柄讓人不得不聽命,如今這位卻是走的另一條路子。他倒不擔心老謀深算的張輔會吃這一套,問題是別人呢?勳貴武將不比文官,心眼沒那麼多,吃軟不吃硬的人可是占了大多數!
“英國公夫人當初雖說把我趕了出來,但若沒有她,隻怕小敬也得跟著我顛沛流離過苦日子;你們二位更是代替我這個不成器的哥哥教導了他……我如今就是後悔也晚了,更不會厚著臉皮再上門攀親戚,隻想擺脫二位繼續照應小敬……萬一出了什麼事,就讓他當沒我這個哥哥就是!”
萬世節嘴硬心軟,看到方銳站起身來深深一揖,隨即竟是往門外走去,他立刻急了:“你給我站住!咱們就算和小方再親,也不是他的親哥哥,你說這種喪氣話算怎麼回事!”
方銳應聲停住了腳步,發覺後頭的張越默不作聲,他便頭也不回地說:“我之前知道的事情太多,如今又沒了倚靠,別人隻要知道我沒用了,知道我做不成事情,到那時候決計容不下我,興許還會連累了我那弟弟。二位都是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人,將來成就無可限量,小敬有你們照應,翌日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張越不比萬世節的氣急敗壞。仕途數年中,他已經養成了處處謹慎思量的習慣,從來不憚於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別人。雖說方銳沒有回頭,看不見那臉上的表情,但他卻從對方那種奇怪的舉動中看出了端倪。因此,見萬世節氣急敗壞地瞧了過來,他卻鎮定得很。
“你不必用什麼激將法,你弟弟是你弟弟,你是你。即便是大逆,律法也不會胡亂株連,更何況你明知道我們都會護著你弟弟。方銳,你若是真的醒悟透了,想要下那條已經差不多沉了半截的船,就老老實實把該說的話說清楚,不要欲言又止想著願者上鉤!你應該知道我這人不是濫好人,你要是再借著你弟弟玩什麼花樣,那麼你就等著自生自滅好了!”
盡管背對著張越,但耳聽這一番殺氣騰騰的話,方銳不禁打了個寒噤,深悔之前還想著欲擒故縱。張越不是萬世節,他毫不懷疑對方說得到做得到。
挪動著僵硬的腳轉過身來,見萬世節滿臉惱怒,張越麵上卻瞧不出什麼端倪,他隻得放棄了以情動之的打算,咬了咬牙說:“我所求很簡單。張兄,我知道你和皇太孫親厚,日後若是皇太孫能繼承皇太子坐穩江山,你必定前途無量。可倘若漢王事成又如何?我隻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倘若東宮一係事成,你保我平安,倘若漢王事成,則我保你日後前程。都說成王敗寇,如此一來,咱們就可永遠立於不敗之地,隻需要英國公擺個態度就成。”
張越原本還以為方銳會說出什麼話,聽到最後,他忍不住露出了譏誚的笑容。為防萬世節按捺不住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他便從後頭伸手按住了他的左肩,隨即淡淡地說:“事關重大,我得仔細想幾天,你先請回吧!”
等到方銳出門下樓,他也不理會滿臉疑惑的萬世節,快步走到後頭支起了那扇木楞窗。眼見巷子角落中閃出了兩個人影,他便對著他們比劃了一個手勢,隨即才放下了窗戶。
“元節,你……”
“此人已經是不可救藥了!”
撂下這句話,張越不禁冷笑了一聲。他早該知道的,這方銳科舉不成便走另一條捷徑,如今也並不是真的醒悟了,而是又打起了騎牆觀望的主意。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左右逢源哪裏能瞞得住聰明人,那根本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