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無疑打破了剛剛文華殿上彼此互不相讓的氣氛,一時間,眾官紛紛向太子朱高熾告退,最後一個退出的張越眼看朱高熾孤零零站在那高高的太子寶座前,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然而,他才剛下了台階,就看見陸豐正站在下頭,眼睛卻在看著另一個方向。
“陸公公?”
“嘿,小張大人。正好咱家也要出宮,和你一塊走吧。”
陸豐示意張越上前和自己並肩而行,這才笑眯眯地說:“你的事情咱家聽說了,這無論是奉旨出使西洋還是西域抑或是朝鮮,都是好差事,可瓦剌卻是頭等危險地方。上回咱家被人排擠了出去,多虧了你幫忙,所以這回咱家也給你使了幾分力氣。想必你知道了,這瓦剌你是不用去了。”
張越早從嶽父杜楨那裏得知過此事的隱情,因此明知道陸豐這是有意把功勞往身上攬,他也不去捅破,隻含笑道了謝。果然,緊跟著,那要緊的戲肉也就隨之而來。
“咱家也是剛從乾清宮出來,皇上讓咱家去查軍中沸沸揚揚的謠言。話說回來,你可有什麼仇家麼?要是有的話,咱家直接借著這事情除了他,是哪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尚書,還是哪位貪恣成性的總憲,抑或是內閣哪位家境豪富的學士?”
說這話的時候,陸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要想富先抄家,朝中幾位大佬的家產他已經眼紅很久了。然而,旁邊的張越卻沒有任何喜意。他自然很樂意借刀殺人,問題是也要那把刀足夠快足夠聰明。劉觀不比永樂初年那位不夠聰明的都禦史陳瑛,最善於左右逢源,要不是擔心陸豐火候不到反而連累了自己,他還會等到今天?
“這事情連皇上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袁方瞧著精明,竟然連這件事也一直沒發覺,真是人老了馬虎了!要不是咱家底下還養著幾個人物,恐怕事情鬧大的時候就來不及了!”見張越打算改道走右順門,陸豐便一把攔住了他說,“走午門幹什麼,咱們一塊走東華門!嘿,當初多虧了你教咱家的那一手,咱家總算是像皇太孫殿下交了心,以前的那些事就都算是過去了,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拿著把柄要挾。所以,你別以為咱家隻是還你人情,人情之外還有公事!”
張越心想皇帝這大動幹戈,效果更可能是適得其反,心裏不禁直歎氣。好在他原本就沒打算一舉扳轉那種不利局麵,要知道,有時候壞了聲名未必是壞事,隻要關鍵人物心裏有數就成,因此他隻是小小鬱悶了一陣子。畢竟,他這個勳貴之家出身的文官已經夠顯眼了。
雖說和陸豐隻是盟友,但此時此刻見對方躊躇滿誌的模樣,他仍是出言提醒道:“陸公公,朝中沒什麼人和我有那等深仇大恨,仇家更算不上。這是在京師,無論尚書總憲抑或是學士,都是皇上信賴有加的大臣,輕視不得。”
這要是別人敢這麼說,陸豐頂多回一句冷哼,可既然是張越,他就少不得費神多思量思量。這身在宮中自然得記性好,他沒費多大功夫就想起了朱高熾啞巴吃黃連的那件往事,立刻心中一凜:“唔……你說得倒是有道理,咱家省得了。大的吃不下就吃小的。哼,咱家非得啃幾塊硬骨頭下來不可,都察院的禦史竟然比咱們東廠錦衣衛的人還有錢,沒天理……”
張越早習慣了這一位的嘟囔,也沒往心裏去。畢竟,陸豐這貪財已經到了骨子裏,費神多勸不過是徒勞。被強拉著走東華門東安門出宮後,他總算是和這位東廠廠公分道揚鑣。眼看人走了,他想起兵部衙門就在大明門外,如今卻要繞著皇城根兒再靠兩條腿走回去,他不得不苦笑陸豐這完全是幫倒忙。
這種小事上頭幫倒忙也就算了,怕就怕這家夥在大事上頭也失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