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再往下說,他突然伸出腦袋衝車夫吩咐了幾句,隨即又縮回了腦袋:“咳,小李,剛剛被你耽擱了這麼久,得趕緊了,否則伯母和三嫂她們在報恩光孝寺就得等急了!”
想起自己今天是陪人出來禮佛的,張越頓時拍了拍腦袋,旋即才笑嗬嗬地說:“說好了讓她們先去,咱們早堂結束了就跟上,沒想到就這麼耽擱了。你嫂子倒是好說話,就是你伯母必定要埋怨咱們一陣子。話說回來,小方,你可預備著些,你伯母和我嘮叨過幾回了,說你如今老大不小,該是娶媳婦的時候了,倘若遇著好的,你不妨直接和她說。”
見方敬瞠目結舌的模樣,李國修用胳膊肘撞了撞芮一祥,兩人全都偷笑了起來。眼見張越往後頭靠了靠閉目養神,方敬也紅著臉望向了窗外,他們就彼此緊挨著竊竊私語了起來。
陪人禮佛的事情張越在京城就常常幹,但到了廣州還是第一次。然而,那座名寺他前世卻是來遊玩過的,那時候還在華嚴三佛前自苦無父無母又一事無成,如今舊地重遊,他不但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小,而且還是福祿雙全,境遇心境竟是截然不同。
此前發生了太多事情,又逢靈犀秋痕先後有孕,如今最艱難的時期好容易捱過去了,孫氏自然硬是說要去佛寺還願。正巧這天衙門午堂無事,項少淵也因病勢稍有好轉,項夫人也打算去拜拜神佛,於是一應女眷便一路同行,孫氏隻吩咐張越早堂結束之後再過來會合。這會兒,張越四人的馬車一到光孝寺,便有早等候在那兒的主持和幾個老僧迎了上來,雙掌合十見過之後,便在前頭引路。
俗話說未有羊城,先有光孝,便是說的這光孝寺曆史悠久。如今的光孝寺全名是報恩光孝禪寺,得自於南宋初年。跟著主持廣能一路進去,張越隨眼一瞟,但隻見寺內隻有身著僧袍的和尚和負責灑掃的小沙彌,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並無其他香客。
“廣能大師,今天光孝寺不迎外客?”
廣能和尚主持光孝寺已經有十五年,見過的官員也有上百,卻還是頭一次接待張越這般年輕的地方大員,一路上自然是少不得悄悄打量。此時聽見這話,他就笑道:“倒不是敝寺為了方伯大人而攔下外頭的香客,實在是如今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原本香客就少。再加上今兒個實在是巧得很,都司和臬司的兩位夫人也不約而同前來敬香,剛剛遇上了老夫人和尊夫人,所以敝寺為了安全起見,隻能暫時封了寺院。這是一貫的規矩,並不擾民。”
佛家雖有雲眾生平等,但在官府麵前卻往往做不到真正的超然,於是京城的皇家寺廟能夠因為皇親國戚而閉門不納其他香客,地方上的佛寺道觀自然也是以權貴為先。張越並不是矯情之人,不過是隨便問一句,此時更在意的倒是廣能所說的另外一件事,因笑道:“這麼說,三司衙門的夫人們竟然都聚齊了!”
“是啊,諸位夫人正在大雄寶殿禮佛,老衲已經吩咐所有僧人退避,隻留了兩個不足十歲的小沙彌隨侍,也是希望諸位夫人能夠自在些。”
點點頭謝過廣能的安排,張越就隨他入了山門,沿甬道前行,入眼的第一座建築便是天王殿。等到近前,張越抬眼望了望那金漆匾額,目光就落在了兩旁空空如也的門柱上。此時此刻,他便頭也不回地問道:“這兩旁的楹聯為何空著?”
“說來慚愧,這天王殿的楹聯前前後後換了足有六七回,每一回都有文人雅士指摘,或曰氣勢不足,或曰妄自尊大,或曰文采稍遜,或曰華彩空浮。”說到這裏,廣能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張越一眼,旋即笑吟吟地說,“早就聽聞方伯大人乃是杜大學士高足,可否賜下墨寶,供今後往來香客瞻仰?”
張越卻仿佛沒有聽到廣能的話,隻是注視著門柱,突然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道:“禪教遍寰中,茲為最初福地;祗園開嶺表,此是第一名山!”
因士大夫中間往往不信神佛,因此廣能和尚雖一直想請本省的主官題匾額或是楹聯,卻始終無人應承。此時一聽張越脫口而出的這兩句,他立時眼睛一亮,連忙稱讚道:“早聽說方伯大人文采不凡,這隨口所吟赫然是一字難改!敝寺雖說不濟,卻也有上好文房四寶,大人還請移步揮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