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離得遠沒聽清楚,小五的耳朵卻極其靈敏,原本站在杜綰身邊的她一個箭步搶上前去,逮著那個中年掌櫃就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誰?兵部職方司的萬樞曹,難道就是那個萬世節?”
那中年掌櫃不敢抬眼亂瞧,但臉上卻露出了幾許自傲的表情:“沒錯,就是那位萬樞曹!他不但曾經帶著兵部幾位大人在咱們樓上吃過飯,而且還大筆一揮給小店題過一幅字,現在那字還掛在二樓堂上呢!剛剛來了一撥貴人,為首的一位年輕公子還讚那字寫得好,說是比聞名京師的小張侍郎還寫得好,咱們東家喜得無可不可,倒是那公子的長輩取笑了幾句!”
張越正在為到哪兒去找朱瞻基和朱寧煩心,見小五還在這邊和人糾纏,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走了過來,可是,當他聽到那掌櫃說有人拿他的字和萬世節的字做評論時,他的心裏就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及至那掌櫃又吐出了長輩兩個字,他立時開口問道:“那位公子的長輩,可是看著和他年紀差不多?”
“咦,難道那是公子的熟人?”中年掌櫃見張越猶豫片刻就微微點頭,立刻眉開眼笑地附和道,“沒錯沒錯,那會兒我正好在旁邊伺候,親口聽到那位公子叫了聲姑姑。”
“好了,你們都回來!”
張越揚手叫住了正要四下裏去找人的牛敢張布等人,又對戴好了帷帽的杜綰等人笑道:“原本以為還要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看來倒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既然老萬他都曾經來過,那我們就去見識見識,順便看看他給這家瓊芳樓題了什麼字。”
杜綰還來不及回答,小五就在一旁恨恨地哼了一聲:“當然得去看看,那家夥……”
好在杜綰在旁邊拉了她一把,她方才把到了嘴邊的下半截話吞了回去——沒事在外頭亂題詞,瞎張揚!
這燈市白天是集市,百鋪雲集賣什麼的都有,但到了晚上,這些鋪子自然而然就都關門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各式各樣的酒樓飯莊。如今已經是亥初,由於取消夜禁以及猜燈謎的緣故,幾座樓前都是圍滿了各式各樣的百姓。瓊芳樓並不是最高大壯美的一座,擠在一大堆三層的酒樓中間甚至顯得格外不顯眼。可是,瓊芳樓門前的彩燈和各色彩紙謎麵卻是最多的,門前還掛著十二盞極其精致的花燈,據說是猜謎最多的可以把這燈拿回家。
猜燈謎賭彩頭這類的民間小戲最是流行,幾家酒樓的謎麵每年都是翻著花樣,除卻寥寥幾個簡單的,其他都晦澀難猜。猜燈謎的人多了,人氣也就旺了,不但能提升名聲,還能吸引那些有閑錢的在樓上喝酒吃菜看熱鬧,何樂不為?
這燈謎既有文的也有粗的,卻是男女老少皆宜,但擅長此道的高手早早就被幾家酒樓重金網羅了去製燈謎,自然不會來砸自己招牌,而讀書人多半不屑於和販夫走卒計較這些蠅頭小利,因此自是尋常百姓的遊戲。而瓊芳樓前的那十二盞燈全都是華麗至極,輕薄五彩的絹紗再加上五色燒珠和明角,不說巧奪天工,卻也是難得一見。
張越節前得賜了一盞禦用監所製的宮燈,杜楨更是得了兩盞,而其他女人孩子對於這等精巧的玩意也看得多了,因此隻多看了幾眼就上了樓。踏上二樓樓板,他方才發現,這裏是設置成倒l字的走廊,整整齊齊的好些個包廂,隻留著外頭的走道,到處都有絲竹彈唱的聲音。然而,他的目光卻第一時間落在樓梯上來正對著的那麵牆上,因為上頭掛著很是張揚的一幅字。
“天下第一鮮!”
萬世節不比出身豪門世家的張越,早年遊學天下,靠的就是賣字畫為生,所以他也不像隻學了一手好楷書的張越,草書行書哪怕是篆字都頗有一手。此時那裝裱整齊掛在牆上的是一幅行草,墨跡淋漓張牙舞爪,自有一分撲麵而來的氣勢。因而,一眾人不禁在那兒駐足了片刻,直到掌櫃出了聲,張越才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