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對麵就有個省內客運站,他到裏麵買了八點鍾發到丹鳳的車。趕早車的人還真不少,有些呢,還要再搭更為長途的臥鋪汽車,他們或站或臥或箕坐,個個車馬勞頓滿臉風塵,都懶得說話,象一隻隻沉默的烏鴉,莊丁先去廁所解了個手,再洗了一把臉刷了一下牙,走出衛生間把報紙鋪在偏僻的角落,頭枕著行李包睡了一覺,直到快八點鍾才醒來,再次去廁所解了個手,洗了個頭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然後就上車了。
故鄉說沒變化也的確有些變化,說有變化也變化不大。
路是變寬了變平坦了,但那條河流還是那個樣子,還是一道臭水溝。這條名叫丹江的河是商州唯一比較大的河流,在小時侯可是他和夥伴們的樂園,遊泳、捉魚,甚或是那些青春期少年們談情說愛的優勝地,但從他上高中那會這條河流開始受到嚴重汙染,到他上大學的時候儼然已經成了一條臭水溝,現在眼前,它依然是條臭水溝,他不知現在這條河裏還會有什麼東西在裏麵遊動、生活。
車路的兩旁多了些不倫不類的建築,不知道是住房還是商品房。
沿路的鎮子也更象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婦女,侉侉腰,駝駝背,滿身贅肉,該凹的不凹該凸的不凸,齊刷刷的一個直筒身材,穿著更不著四六,姹紫嫣紅卻搭配個牛仔休閑。而天底下離公路遠一點的地方,正如魯迅的筆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有人說,鄉村近二十年來已經沒有太大的變化,莊丁在心裏認為也差不多的確就是這樣。
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村子有好多戶已經人去房空,頹牆殘亙,村子的人似乎少了很多,老的已經死去了很多,有些還活著,卻似乎還活在上個世紀的時光歲月裏,老眼昏花地打量著行將消逝的每一天;而小孩也沒莊丁小時侯那樣多了,為數不多的幾個竟然也不在一塊玩耍,孤僻地呆在自家玩遊戲看電視,莊丁深刻地感覺到,時事就是這樣變遷。
他終於來到自家房子麵前,在前麵我已經說過,大學畢業後他就托人將自家的房子賣給別人了,他也認識這家買主。
“這不是莊丁嗎,”這家女主人正在井邊打水,抬頭一眼看到了他,吃驚地叫到,“快,進來坐。”
莊丁走了進去,雖然從外麵看,這所房子還是他當初和爺爺相依為命那時候的樣子,但一進裏麵才發覺,這家新主人已將裏麵布置的完全一新,他感覺自己象走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房子,有些惶惑不安。“坐啊,”女主人說著吩咐她的大女兒,“婭婭,給你莊丁哥哥倒水嘛,這女子咋這麼瓷呢!”名叫婭婭的姑娘和她弟弟在看著電視,什麼韓劇,心裏正淅瀝嘩啦得一塌糊塗,站起來找了一個杯子,泡了一杯茶端過來,“莊丁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也剛到村裏。”
“你都有四年沒回來過了吧?”女主人說。
“恩,有四年了,”莊丁略顯局促地回答著,“哦-----我記得婭婭也上大學了,現在畢業了沒?”那看電視看得入迷的弟弟也把頭轉過來,好奇地望著莊丁,莊丁見過他兩三歲的樣子,現在隔了四年莊丁倒有點認不出他了,莊丁再仔細地看了看這小弟弟,倒比兩三歲時長得靈性多了-----說來這個小弟弟,也是個計劃外產物,婭婭他爸爸媽媽生了婭婭之後還一直心有不甘,在外麵當了好幾年逃生遊擊隊才生了這麼一個弟弟,比婭婭自己要小幾乎一輪。
“我今年剛畢業。”婭婭說。
“那現在找到什麼工作了?”
“能找到什麼工作,”說著婭婭歎了一口氣,“現在工作難找得跟啥一樣,還不是等著公務員啊事業單位啊考試,考不考得上還是一說,考上了還得有關係,反正咱這樣子也隻能碰碰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