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醉眼朦朧的莊丁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小時侯一塊玩的天德,原來和莊丁還是鄰居,比莊丁要大一歲來著,後來住進了新房就離得比較遠了。莊丁笑了笑,“天德哥。”那青年扛著鋤頭走了過來,把鋤往旁邊一靠,“啥時候回來的?”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摸煙要給莊丁散一根,莊丁擺擺手,“我不會抽。”那青年嘿嘿笑了,“真不會抽還是假不會抽,別嫌咱這煙不好。”莊丁真想不起眼前的人竟然還是自己兒時最親密的夥伴,老成歸老成,卻還帶有黃土般的狡黠氣息。
“真不會抽。”莊丁說。
“啥時候回來的?”
“前天。”
“也不到我家來坐坐。”
“還沒來得及到村子轉悠呢,得空就去。”
“好,好,來了咱兄弟倆好好喝一頓。”
“好、好。”
兩個人很快寒暄完畢,沒有多餘話可說,沉默了一會,莊丁突然想起自己在麗江古城鐵牛客棧裏做的那個夢,他也不知道那個白衣少年到底是自己在做夢,還是自己真看見了。他沉吟了一下,唐突地問到,“天德哥,你是不是還有個弟弟來著,叫天朋,和我同歲?”那青年聽他這麼問,好象也吃了一驚,想了一會兒,“你問這幹啥?”
“沒,有一次做了個奇怪的夢,竟然夢到你這個弟弟了,我就是記不得你是不是有這麼個弟弟。”
“有是有,就叫天朋,不過他在七歲的時候就死了,對啦,那個時候你們倆整天還在一起玩來著,怎麼,你自己記不得了?”
“我真的記不得了,我以為小時候隻有咱倆在一塊玩來著。”
“你倆玩得最好,後來他死了你才和我一塊玩的。”
“哦,我真的記不得了。”
“你不提,我自己也記不起來了。”
“那他在哪埋著哩?”
“小娃夭折了還不是隨便找一個地方埋了。”
“那他在哪埋著哩?”
“就在門前坡的破蒹溝裏,全是荒草和亂石頭,一般咱們村誰家的小孩夭折了都埋在那裏,天朋到底埋在哪一堆我也記不得了,大概是第五個堆吧。”兩個人隨便再聊了些別的,也實在沒什麼話可說,那青年再次邀請莊丁得空去他家坐坐,莊丁滿聲應承著目送他走開了。莊丁靠著爺爺的墓碑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去門前坡破蒹溝裏去看看。
果然是一片荒灘野嶺,雜草叢生,醜石星布,偶或有野蟲嘶鳴,此時一陣林聲響動,陰風陣陣,盡管他後脊梁發涼,他卻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怕的。那些醜石有些被畎成一堆一堆的,大小也就三四尺見方,可能就是那些夭折的小孩被埋在裏麵,用這些石頭畎成一個墳孢,大約有十來個,自己那個夭折的姐姐也許就被埋在其中一個裏麵。莊丁來回走了一遍,沒辦法猜出哪個是天朋的墳孢。他看著那些墳孢,更不知道哪個是自己姐姐的墳孢,心想如果那個夢是真的話,應該會跳出個白衣少年來,但過了有足足半個小時,除了陰風陣陣,什麼也沒發生。有一陣他神思有些恍惚,聽見有人對他說話,但一定神,卻什麼也沒聽見;他看著那些墳孢,終於想起自己兒時和天朋玩耍的情形,猶如過電影,曆曆在目,那應該是他自己最無憂無慮最黃金最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