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過春節,家鄉的山塬正好落了一場厚厚的雪。站在山塬畔上,極目眺望“山舞銀蛇”的雪景時,大地鎮定自若地把它的本色擺在藍天下,無論是白雪,還是點綴在白雪中的蒼黃,都是那麼從容,那麼悠然自在地擺在那裏,表現出一種宗教般的靜穆。正是在這與天俱在的靜穆裏,一種大氣的美油然而生。這般大美,比什麼都要來得震撼。
從早上出來,連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和小侄兒踩踏著積雪,行走在山梁與溝壑間,用照相機拍攝著一個個美不勝收的雪景。直到光線不足,我們從山裏往回返時,小侄兒提醒我快看日落。我回過身來,此時,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一彎殘月當空掛著,太陽圓圓的,大大的,紅紅的,光華四射,起伏延綿的遠山呈青白色,白雪在夕照中泛著粼粼的光波,是那樣美豔驚心,整個給人一種空靈而溫馨的感覺。靜靜地駐足觀賞,這靜令人十分感動,令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可默默的感受,這是一種真正的大靜,四周安靜到幾乎使時光停止。那一刻,我想了許多,卻又分明覺得什麼也沒想,我隻怕自己稍有不慎便辜負了這靜,這統領著一切的靜啊!
然而,我又十分清楚,這靜,這內心的沉默,絕非是死寂與枯竭,這是一種充滿著隱秘的人聲鳥鳴的寧靜,更是無數的生命在意味深長的沉默。這沉默是帶給我內心豐盈的形式,這寧靜使我的內心真正溫潤了起來,對大自然充滿了一腔的感恩……
我想讓世界停在這靜謐的景象裏,想盡可能延長這驚心的寧靜。不想,內心裏一直擔心的那一刻還是來臨了,華美的太陽落下去了,一下把大地染得一片橘紅色。它好像是落在了千山萬壑中自己的“窩裏”了。四周明顯暗下去了許多,遠山已變得模糊不清,所幸,這特有的靜卻沒有受到一點兒影響,似乎所有的事物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向著深處走去,直到被靜寂所淨化。
落日就這樣走了。無需任何幫助,它就完成了時間的轉變,這確然讓我既欣慰又傷感。
太陽明天還會再回來的。小侄兒卻不在乎地說。
明天回來的太陽還能是今天的太陽嗎?我輕輕地撫著小侄兒的頭,隻能在心裏收錄下落日的過程,和他一塊兒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