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原鄉情致(2)(1 / 3)

岜沙是侗語地名,苗語稱做“分送”,譯成漢語又變成了“草木繁盛的地方”。由於受季風影響,冷暖氣流交彙頻繁,年降水量充足,5~10月更是雨水豐沛。這裏原始森林密布,鬱鬱蔥蔥,起到天然屏障作用,層層環繞又分割成五個自然山寨。

我的眼前是一片片幹欄式吊腳木樓,它們依山而建,高低錯落,連成綿延無盡的田園景色。山寨周邊洋溢著田園疊翠,水壩於上縱橫,竹林搖曳,采摘的婦女在羊腸小道上偶爾閃現,牧童借著落日的餘暉趕著牛兒回返……金秋時節,掛滿稻菽的禾晾與青山交相輝映,有一種曠達不羈、氣度神聖的優美。古詩雲:林光千裏碧萬重,花心沁骨春顏紅。

直到今天,這裏還是和“淨土”、“神秘”、“原始”之類的詞語形影相隨。雖與縣城咫尺之隔,卻儼然另外一個世界。在這四周“水流曲曲樹重重,樹裏春山一兩峰。茅屋深藏人不見,數聲雞吠夕陽中。”有人將這裏稱為觸摸苗族原生態文化的“活化石”和“博物館”,我覺得,那一片風光旖旎,恍如隔世,就很好很好了。

岜沙注定不能拒絕外界的關注。當“岜沙”被外界形容為海市蜃樓時,密林深處的岜沙人正一如既往地沿著祖先的足跡踟躇而行。大寨、宰戈新寨,因為受旅遊開發影響,露出些微商業化氣息,拍照、表演都以付費為前提,倒是居住環境和生活方式依然如故。我喜歡走到較遠的宰莊、王家寨和大榕坡新寨的深處裏去,因為沒有受到外界絲毫的浸潤,還是一幅拙樸的千年傳承下來的生活圖畫。

岜沙人的裝扮一直讓我好奇,與祖輩別無二致,保持已有一兩千年。男子身著土法染製的黑色高腰衣,黑色直筒大褲腳,走起路來攜風帶氣。他們的發型和剃頭方式更屬異類。男子,頭部四周剃得精光,頭頂卻高高地挽著一個發髻,個個肩上扛著火槍,腰間別著砍刀、掛著魚簍,一身古代武士裝束。女子,則身穿大襟衣、百褶裙,紮著彩條綁腿,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幾個婦女從高處踩著石板台階向竹林深處走來,俯下身體,迅速調整焦距,起伏的身姿以及她們的麵容一一被連續記錄下來。從下而上的仰視,讓這組畫麵有了敘事和次序的結構,回放時,我驚喜地發現,這偶然撞進來的畫麵不啻於一場T型台上的走秀表演。

因為林深木厚,岜沙到處鬱鬱蔥蔥,我沉陷在其中,感覺空氣裏總是彌漫著淡淡的樹香。寨前寨後都是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樹,風吹過時卷起陣陣鬆濤。黔東南的許多

苗寨都有一片不得隨意砍伐的“保寨林”,而樹在岜沙不單備受嗬護,甚至還被崇拜和祭祀。據說岜沙人生小孩、辦葬禮,都和樹建立起緊密關係。死後不造墳、不立碑,每逢此時,家裏人都要在下葬的地點種一棵樹。那些參天古樹說明,岜沙人的祖先很早以前就居住在這裏。顯而易見,每棵樹下也都有一個岜沙人的靈魂。也正因為保護樹木,後來竟被寫進民約:村民盜伐林木除了退回贓物外,還要處罰120斤米、120斤酒、120斤肉,請全寨的人食用。對樹的崇拜已滲入每一個生活細節。假如遇有人畜不安、生活不順或天災人禍都要到寨頭大樹下燒香祈禱。把樹木當神祭拜,保護樹木因此也成為習俗。這個傳統經年累月,世代沿襲,當地的森林得以永遠茂密蔥翠,不會凋敗荒涼,完整地保持至今,堪稱偉大的奇跡。

燒柴怎麼辦呢?岜沙允許在附近的樹林裏砍柴,除了自己留用,也在每個周末的趕場天挑到縣城賣掉以補貼家用。趕場每次隻能挑一擔柴,並且必須徒步往返,目的是“保護生態環境”,更切實的原因是一擔柴賣6塊錢,而從江縣城到岜沙單程車費是3塊錢,如果坐車將一無所獲。有一年,岜沙人倒是砍倒村頭一株直徑1.2米的古香樟,不過是運到北京用於建造毛主席紀念堂,隨即,就在樹址建造起一座八角亭以示對這棵樹的紀念。

我是有點緊張地看完了“鐮刀剃頭”的整個“過程”,這是岜沙男子獨特的成人禮,苗語稱為“達給”。這裏的男孩從出生那天起,就不能隨便洗頭、梳頭,更不能隨便剃發、剪發,到十五六歲時用鐮刀把一頭長發統統剃去,隻留下中央的一撮並梳成高高的發髻,也就是堪稱岜沙部落標誌的“戶棍”發型。在村寨子的房前屋後、壩上溝裏穿梭,總是會見到留著特別發型的孩子,目光清純的樣子,再點綴上那一頭留著青白頭皮的一綹,走起路來一踮一蹺的勁兒,很是有趣。我的目光也會落到岜沙人的身後。暗紅色葫蘆放有火藥、鐵砂,竹簍裏是鐮刀,竹簍的左邊是柴刀,每個岜沙的成年男子都是如此,最簡單的也少不了那柄柴刀。

至今,這裏也保留著稻田養魚的傳統,張五常認為這是最符合經濟學的中國人的傳統智慧,我倒覺得,那個魚才叫是魚呢,吃到嘴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鮮美的味道攪擾味蕾。吃鮮節時蕩秋千,蕩時必須麵對太陽。據說那時村子裏將有40~50個秋千同時在蕩。而9月至10月,收割後的水稻要掛在巨大的禾晾上,隻能男人去掛,族規習俗還不止於此。岜沙共有420餘戶、2100多人,近一半都姓袞,此外還有王、賈等大姓,人數很少的易姓、蔣姓和劉姓,是後來遷到岜沙的漢族,與苗族通婚而逐漸“變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