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序二 賊(1 / 2)

人性之惡,是沒有底線的。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夢見一片一片金黃的麥穗底下埋著一堆森森的白骨,慘淡的月光淒淒的呼嘯著。徐老六拖著肥胖的身子舉著洛陽鏟拚命地刨,一管一管的泥土揚到我的頭上臉上,我想伸手拍掉,這才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我張張嘴剛想叫,徐老六就轉過身看著我,看著看著突然笑了,露出滿口的黃牙。他身邊燃著一支慘白的蠟燭,橙色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色裏被拉的很長,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掉。

“小賤蹄子,你去死吧!”耳邊傳來徐老六咬牙切齒的聲音,我心下一慌更用力的去挪動自己的身體,可不管怎麼蓄力都無濟於事。我滿頭大汗的盯著徐老六,他似乎也知道我動不了,就又咧開嘴笑了,邊笑邊將我推進屍坑中,一鏟一鏟地添著土。我驚聲尖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響。徐老六還在笑。

我猛地睜開眼睛,嘴裏灌滿土腥味。“這個老畜生。”我暗罵了一聲,點了根煙。

徐老六是我養父,他說我是他用洛陽鏟從地裏刨出來的,可全村人都知道不是。後來徐征告訴我,徐老六強、奸了我母親,守了三年寡的她不堪羞辱上了吊,留下了三歲半的我和家徒四壁的屋子。徐老六為了那個屋子收養了我。徐征是徐老六唯一的兒子,他講這些時在笑。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對他笑過,我想,他和他爹一樣,都是畜生。

徐老六年輕的時候是名動一方的盜墓者,相熟不相熟都得叫一聲六爺。後來在盜唐陵時觸動了什麼機關,折了一條腿不說,一行十來個人,隻有他還吊著一口氣,其餘的卻是連屍體都找不到。我以為他會金盆洗手就此不幹了,可他回來後依然是那個名動一方的徐六爺,隻不過少了半條腿。

我記得那是正月十九,他帶小八下了地,他說此行凶險,四天之內若不歸,讓我帶著食物和水還有工具前去支援。他們帶的幹糧甚少,我不免擔心。支棱著腦袋直等到第三天就心急火燎的跑了去。待我進了墓,卻見徐老六在耳室裏烤肉,屁股底下做了一張人皮。每每回想起他在耳室中那張被燭光映的猩紅的臉,我就抖得篩糠一樣。

那天我分明看見徐老六窄而短的三角眼裏滿是殺機,可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動手。我知道這是因為徐征,幾個星期前,徐征在徐老六麵前說了一句讓我往後惶恐了整整七年的話,他說,我喜歡安念。

徐老六就這麼一個兒子,那真所謂捧手心怕摔含口中怕化。就是他要天上的星星,徐老六也會生法子給他摘下來。大概就因為這過度的寵溺,養成了徐征紈絝惡劣的性子。他跟徐老六說喜歡我,就好像在要一件玩具似的。

而就因為這句話,我苟活至今。

後來我一看到徐老六就有一種悲涼感,一種看透人心的悲涼感。這種悲涼感直到徐老六死都未能消散,小八跟了他十一年。我常憶起他凶殘的目光,那張人皮像在我的臉上狠狠摑了一掌,以至於以後的數十年中我的大腦每時每刻都在嗡嗡作響。

徐老六是個賊,我也是。

四年半前徐征為了一顆北宋夜明珠一刀捅死了徐老六,想來那是徐老六唯一不願給徐征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夜明珠,是假的。徐征被村裏人扭送至公安局時我並不知情,但開庭的那天我以徐老六養女的身份坐在了原告席上。

最終徐征被判了死刑,盜墓、強·奸、殺人等共計六種罪名把他推上了絕路。徐老六的財產都移到了我的名下,說來諷刺,徐老六收養我隻是為了一套破房子,他聰明了一輩子,最後機關算盡卻全歸我所有。

我為徐老六辦了一場風光異常的葬禮,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對著徐老六的棺材低聲罵了一句“畜生”六個月後在他兒子徐征的棺材前,我也如是這麼罵了一句。

“畜生”

序二莫失

北京有家百年古董街,我的店在右手邊第二個胡同第二家,店名叫“莫失”。胡同並不是很長,但也不短,卻隻有兩家店。除了店麵,其餘青磚砌的牆麵上掛滿了鬱鬱蒼蒼的爬山虎,風一起便翻轉著亮出不同的顏色,簌簌的響著,引得幾隻鳥兒鳴叫著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