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抬頭、那一笑如同雷擊,震得南宮陌刹那失去了魂魄。
那不是,那不是--!
眼睛定定看著燈下仰起的稚氣笑臉,他的手陡然無力。
那一劍刺到麵前時,劍勢已竭,女童分毫不動地坐在燈下,隻是微笑著抬起手,夾住了刺到眉心的利劍。幽黑的眼睛逆著雪亮的長劍看上來,對視著南宮陌震驚而不可思議的目光,女童嘴角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刺不下去了,是麼?你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啊,是不是?所以拚死也要上羅浮山去?”
“拜月教?妖法!”南宮陌看到熟悉的臉上浮現出陌生的森冷笑意,轉眼又看到女童臉上金粉勾著的一彎新月,陡然明白過來,厲喝一聲,扭轉手中長劍,想要再度刺出。
然而無數僵屍早已圍到了他身後,伸出蒼白的手將他抓住。他想掙紮,然而明明服下了解藥、心髒的麻木卻在陡然間劇烈起來,手指剛抓緊滅魂劍,猛然眼前便是一黑。當啷一聲,長劍頹然落地。
又是一場長長的噩夢,混亂、陰暗而絕望。
自從進入羅浮山區後,他仿佛就一腳踏入了幻境,眼前浮現出無數不可思議的詭異和荒唐事情。四顧中他看不到一絲光,隻有滿山漫野的僵屍,拔劍的時候他需要不停為自己打氣--如果出現一絲一毫的動搖,他的神誌便會崩潰在那個紅衣女童陰冷的目光裏。
昏昏沉沉中,穿過血腥的鐵一樣的黑夜,看到的是遙遠的往日。
羅浮山上鳳凰花盛開,如同紅雲繞山,花樹下落英繽紛,是被劍氣攪起的殘花。兩位少年和一個孩子的影子在發黃的記憶中鮮亮起來。白衣和青衣的少年,都不過十六七歲。
那個眼睛大得出奇的丫頭坐在鳳凰樹上,手指繞著頭發,晃著雙腿笑吟吟地看著。
他慢慢記起來了……那是昔日在和天征練習劍法吧?少年時他們是那樣意氣相投的朋友,可以同生共死。絲毫沒有江湖上的門派之見,兩個少年雖然出自不同的世家,卻是毫不保留地將各自的絕學與對方交流切磋,每一點進步,都共同分享。這樣有益的交流,加上他們出眾的天資,或許是他們成長後各自成為中原新秀和嶺南霸主的奠基之處吧?
那樣的比試裏互有勝負,然而每次天征贏了一招半式,那個小丫頭便會拍著手歡呼,大力讚美自己的哥哥;而如果不幸他贏了,多半花樹上便會扔下一隻爛果子。
他雖然不曾嬌生慣養,畢竟也是出身世家,自小受到關注和推崇--然而在那個丫頭眼睛裏,除了她的哥哥,根本看不到別人。他曾暗自不服氣,努力想從各方麵超越天征--然而無論他是否成功,在那個丫頭看來,他永遠是和她搶奪哥哥時間、讓哥哥不能整天陪她玩的壞家夥罷了。心中的怒火和不忿日複一日地燃燒起來。
在定下親事那一日,那丫頭居然就這樣撲上來對他拳打腳踢,口口聲聲要哥哥不要他--那一刻他的憤怒終於爆發,一把揪起那個小丫頭,卻又不知該如何教訓。
遲疑的刹那,他看到那個孩子尚自稚氣的臉、在明媚的陽光下看來居然有一層細細的汗毛--所謂“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大約就是這樣的吧?他忽然忍不住笑,覺得那張紅撲撲的臉就像一個大大的水蜜桃,讓人有點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然而就是那樣的一分心,自己的手腕反而立刻被咬了一口,痛入骨。
“我要嫁給哥哥!才不要你!”遠遠逃開,那個丫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對他做了一個鬼臉,撲入兄長懷裏。那個瞬間,不知道什麼樣的憤怒、讓他的手按上了劍。
那個時候少年驀然明白了:原來很多年來、自己一直不停地和那個丫頭作對、氣她欺負她,便是因為隻有她發火的時候眼裏才看得到自己,而不是平日那般隻看著唯一的兄長。
心中有莫名的惱怒,那一次,他破天荒地沒有和天征告別,就傲然孤身下山離去。下到山來後有些後悔--然而終歸要麵子,不曾返身回去道歉。
那一別,便是經年,其中羅浮葉家出了無數變故。
首先是聽說苗疆拜月邪教和試劍山莊開戰,雙方傷亡巨大--中原和南疆來往不便,消息傳到的時候父親頗為擔憂,立刻讓閣中護法和兒子帶領人手前去。然而他卻有些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