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夕陽在川流上收束最後一絲陽光的時候,夜幕下的列車驟然脫軌,幾個工作人員連車帶人摔落到了保津川裏,傷勢嚴重,現在還在市醫院裏躺著。

第二天小泉一雄就接到上司的通知,說是請了陰陽師看看是怎麼回事。

京都是個很慢節奏的城市,坐擁的古建築多到數不過來,古都名所的氣韻影響著方方麵麵,就連現代化的街邊都是安安靜靜,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到拐角的神龕小廟垂著蠟灰。經常能讓人在二十一世紀裏生生夢回平安織豐,那麼還會有陰陽師這樣的存在很正常。

——至少小泉一雄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可等到來人時,他才發現這個陰陽師不太合乎他的想象。

沒有那種招搖撞騙感的靈媒師風格也不是寺廟裏有的那種苦大仇深的中年修行者,就是年輕,還有點好看。

少年身穿襯衫製服黑色長褲,單肩背著書包,身板是這個年紀特有的一種帶著韌勁的筆直,一雙手戴著黑色的手套,細軟的黑發垂在臉側,整個人顯得利落幹淨。

尤其讓人注意的是一雙情緒不深的瞳眸,仿佛與生俱來的明亮感像是能點亮身旁的景色……且正定定地凝視著小泉一雄肩膀旁的某個地方。

“請、請問怎麼稱呼?”小泉一雄流汗招呼著,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身後,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

禦門院朝慢吞吞地收回視線。

怎麼說呢,他知道人死之後會因為執念留存的靈魂其實大多數都是惡靈,如饑似渴求而不得。尤其是被人害死的人,光是複仇一個動機就能讓它成為最可怕的惡鬼。現在沒想到除了自己養的一個夏油傑之外,又看見了一個,還跟在平平無奇的社畜身邊提供庇護。

京都,真不愧是鬼魅的古都啊。

他不酸,一點都不。

隨即他又意識到在這麼個群鬼環伺的城市裏,暴露本名的情況最好能少則少,張開的嘴巴一頓,又靈光一閃,另一個名字就滑到了舌尖。

舌尖抵著齒列,冥冥之中,禦門院朝細細感覺到了。

就像這個名字是早就專程送到自己的眼前,等著他拿起。

因果結緣般的命運感油然而生。

“九十九。”

少年伸出手,眼底映著天光。

“九十九朝。”

……

抱著是騾子是馬拉一拉就知道的心態,小泉一雄畢恭畢敬地帶著少年來到了河邊一個有樹圍起來的空曠地方,被拖上水麵的小火車就停放在這裏。

列車脫軌後緊急維修隻停運了半天,立刻就有替代車負責觀光項目,不過夜晚的車次依然取消。可這不是長久之策,因為賞楓的旺季就要到了,旺季時車站都會在平常的車次外多加許多趟臨時車次以緩解巨大的遊客量,所以要是再不解決好這件怪事,連帶小泉一雄都會被嚴重追責。

小火車一共就五列車廂,九十九朝爬了上去,木質的座椅已經全部拆除,空蕩蕩的車廂內滿是濕冷冷的水氣和泥土氣,讓他鼻頭發涼。

為了方便觀景,車身是半開放式的,窗戶也沒有設置玻璃,金屬部分嚴重變形的地方有很多,看著都讓人覺得那幾個和車一起跌落進保津川的工作人員還能活下來,真是運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