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總，你來表態，拿出當年在華爾街弄潮兒的精神。”
這時，劉行長才看到韓玉精神萎靡，臉色青白相間，呈菜綠狀。病了？
韓玉收起手機說：“劉行，我們是不是根據當下形勢，再研究一下，關注一下市場風險。我個人認為同業資產下半年要收縮，防止銀行出現大風險。目前市場利率已經逐步爬高，預期會更高。”
“你什麼意思？風險就是機會，就是收益！不懂？我當然知道最近資金麵不寬裕。那是暫時的，要把眼光放長遠。國家新領導接班要促進經濟發展，不可能實行貨幣緊縮政策。你們資金部的首要問題是創新，創新，再創新！同業資產占用資本少，不交存款準備金，沒有行業政策限製，利率市場化，正是你發揮優勢的領域，你怕什麼？”
全球金融危機後，為了控製銀行資產風險，金融監管約定風險資產與資本掛鉤，不同風險資產掛鉤係數不同，形成占用資本關係。投資和貸款風險大占用資本也最大，同業資產次之，現金及央行存款為零。銀行利用同業科目變相貸款，等於擺脫資本占用的束縛。
“冒風險誰都會，但要恰到好處。如果發生大風險，誰負責？你，還是董事會？扯淡！”韓玉情緒極糟，更有點兒不屑一顧。
“當然是他媽的你負責！如果我負責，要你幹什麼吃的！你別以為你有綠卡，我他媽的就不敢收拾你。”劉行長大為光火，一行之威，眾目睽睽，居然有人敢頂撞我，藐視我？
“劉閑林，你不要太放肆，這裏是銀行辦公會，不是你家，更不是組織會議。憑什麼不尊重人，帶髒字？”韓玉也怒了，老同學太不給麵子。他在華爾街混跡10年，從來沒見過如此粗野的老板。
“好小子，你別牛！今兒這任務，你隻要幹必須接走，還必須完成。否則，滾回你的華爾街要飯去！你的底細我門兒清！”劉閑林幾乎喪失了控製，不分場合滿嘴胡噴。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韓玉怒火萬丈，“啪”的一聲，把杯子摔了，咆哮道：
“劉閑林，今兒這任務，我就是不接！你有本事開了我。我還不想幹了。爺不會賴上你這碗剩飯。”韓玉起身說完出了門，“咣”的一聲甩上門。
主管行長陳明輝要追出去，被劉行長攔住。
這年頭，商業銀行壓力山大，領導脾氣都像爆竹，一點就著，火冒三丈。
會議室死一般寂靜。韓玉來自華爾街，人格獨立，沒有奴性，常有脾氣，而且敢頂撞上司。但是，其他部門老總都是色大膽小，膽戰心驚，生怕領導遷怒於自己。要知道在座之人年薪都在兩三百萬，誰沒事撐得得罪上司。忍氣吞聲、鯰魚溜邊兒、悶聲發財才是金融高管領域的潛規則。同時，這些當家的也被慣壞了，橫行霸道，說一不二，習以為常，在內部開口罵人是家常便飯。
劉閑林時常脾氣很壞，常常罵不離口，作風獨斷而野蠻。這年頭，能幹的國資代理人個個牛哄哄的，幾乎都是軍閥作風，武斷，張揚，從不認錯。何況錯也不多，事業心都還有。
劉閑林一揮手，把靠背椅一轉，自己背對眾人坐下，點燃一支煙。一縷香煙嫋嫋飛舞在會議室裏。
眾人驚愕。劉行長最忌諱在行裏抽煙，為此，他曾開除三名在安全通道裏抽煙的員工，而且大會上約法三章。凡是銀行大廈內抽煙的員工，重罰1萬，降半級，二次發現立刻開除。中層以上高管在行內抽煙，罰10萬。就在這個會議室裏，四麵都有禁煙標誌。劉閑林居然肆無忌憚地抽煙。
辦公室主任章克站起來對眾人說：“散會！”
大夥走後，劉閑林老淚縱橫，壓力山大呀！他當然知道董事會希望從商業銀行向真正的投資銀行轉軌。但是，經營理念、人員素質、設備配置、運行機製、創新能力和市場條件以及監管規定，都不可能半年改變。他的心裏隻有利潤和資產規模兩個任務。這是他唯一能拚命努力的事。
對於這些苛刻的任務和麵對的時局，他豈有不知之理。想當年，他在中國銀行曾任資金部總經理，炒黃金為國立功一次；在國家外管局任儲備管理司司長，對金融市場風險十分敏感。但是，董事會的硬指標必須完成。實際上，他心知完成任務長信銀行命懸一線，完不成任務，更會風險叢生，沒有立錐之地，瀕臨生死線，幾乎早晚都是一個結局。
在劉閑林心裏唯一可賭的就是董事長黃齊山來自央行。國家投資公司是長信銀行大股東，一定會照應長信銀行。而且，陳明輝有最牛的背景關係，央行不會不給麵子。所以，他認為市場資金緊張，正是長信銀行的優勢，因為長信銀行是央行後花園，從博士到中專畢業生，子弟半百。
在中國，這就是競爭優勢，不是嗎？
韓玉是劉閑林早年的北大同學，後來一個美國，一個中國；一個高級打工，一個金融官僚。本次攜手，劉閑林原本想給韓玉弄個行長助理職務，但是，組織會上沒通過，要考驗一年。所以，他讓韓玉出任資金部總經理，一個他可以施展才華的位置。論起市場經驗、風控、投機，韓玉在中國無人可比，當年也曾風雲華爾街，曾在雷曼任衍生金融部董事總經理。怪就怪，不管多麼優秀的華爾街人才進入中國金融市場，都成了菜鳥。這讓劉閑林百思不解，難道南橘北枳嗎？
今天，兩人撕破情麵，大鬧一場，看來韓玉難留，劉閑林很傷心。自己請來的同學打了自己耳光，這他媽的是什麼事？劉閑林當然不是無情之人，對韓玉尤其如此。
突然，資金部副總周闖進門，急聲叫：“劉行，不好了，韓總跳樓了。”
“啊？”
一個霹靂轟頂，劉閑林歪倒了，手裏還拿著韓玉請示浦江銀行要求付款的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