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經典新讀(2)(1 / 3)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句讀古已有之,並不是“文化大革命”的發明。“文革”不過是借這句話來攻擊孔子而已。何晏的《論語集釋》、邢昺的《論語疏》、楊伯峻的《論語譯注》都是這樣解讀的。古人在解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時,一般都從正麵解釋,是說可以讓老百姓按照我們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讓他們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呢?何晏的解釋是“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邢昺的解釋是“聖人之道深遠,人不易知”,既然不易知,知起來很麻煩,所以就不用知了。近代學者對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大多采取了批判的態度。範文瀾在《中國通史簡編》中說:“孔子把民看作愚昧無知的人,可使由(服從)之,不可使知之……”指出孔子政治思想保守。又如馮友蘭在《論孔丘》中說:孔子認為“民”是“下愚的人”,“他們不可使知,所以隻可以讓他們聽從驅使……”指出孔子鼓吹愚民政策。“文革”中批判孔子的愚民政策,大多數人也都是引用這兩位學者的話。

應當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句讀成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沒有什麼大錯。從孔子的一貫主張來看,孔子不讚成愚民政策。孔子是中國第一個創辦私學的人,孔子把一生中的精力奉獻給教育事業,孔子有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嚐無誨焉”,“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說出這種話的人怎麼會主張實行愚民政策呢?

那麼,古今學者之所以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句讀成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很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沒有從整體思想上去把握孔子,這樣就有隻見樹木,不見森林之感;二是以自己的好惡來解釋。喜歡者極力為孔子辯解,如何晏與邢昺;不喜歡者則極盡詆毀之能事,如範文瀾與馮友蘭。好者使其偏,惡者使其冤。“批林批孔”時大批孔子的所謂愚民政策,使孔子蒙受了許多不白之冤。

還有的人從“民”字上做文章來解釋孔子的這句話,說這裏的“民”指的是奴隸,既然是奴隸,不過是會說話的工具,會說話的工具,當然就不需要“知之”了。持這種觀點的是部分台灣學者。這種解釋有以下幾大問題:(1)中國古代是不是實行過奴隸製到現在學術界仍有爭論。《孟子》中有關於井田製的記載,很多人據此認為中國沒有實行過奴隸製。(2)外國的奴隸是會說話的工具,中國古代社會是不是這樣沒有人證明過。至少沒有人證明孔子生活的那個時期是如何對待奴隸的。(3)即使孔子那個時候有所謂的奴隸存在,但從孔子一貫的主張來看,孔子不大可能認為奴隸是會說話的工具。孔子主張“仁”,強調仁者愛人。主張愛人的孔子是不可能這麼去看待人的。

2.關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種句讀,最早見於宦懋庸。他在《〈論語〉稽》中解釋孔子的這句名言說:對於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或曰:輿論所可者則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理解這種方法的關鍵是“可”。在這種解釋中,“可”是動詞,認可的意思。與宦懋庸持相同觀點的還有台灣學者俞誌慧。他發表了兩篇文章:一是《〈論語·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章心解》,一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章心解補正》。在《心解》一文中,俞誌慧通過對《論語》一書中有關“由”、“民”、“使”三字的全部義項和句例的研究,結合儒家仁民愛物、“政者正也”的思想進行分析,認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句讀可點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指出其中絕沒有什麼民愚或者愚民思想,相反,恰恰是儒家德化政治、順民應天、開啟民智思想的體現。

應當指出,宦懋庸與俞誌慧雖然同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句讀,但對於這句話的理解有所不同。宦懋庸理解的“民可”與“不可”與俞誌慧理解的“民可”與“不可”不同。宦懋庸把民分為兩類,一類是“其可者”,另一類是“其不可者”。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不可者也使其知之。其可者與其不可者由輿論判定。而俞誌慧的看法有所不同。他把“可”理解成“可以”、“行”,把不可理解成“不可以”、“不行”。即當執政者認為老百姓的道德、行為符合“道”、“禮”的要求時,就隨他去,不要管他。如果老百姓的道德、

《孔門弟子守喪圖》孔子去世後,他的弟子在他的墳前守喪。

行為不符合“道”“禮”的要求,就要告訴他,引導他。這裏,俞誌慧強調的“可”與“不可”重點是從行為上判斷,而不是簡單地分類。應當說,俞誌慧的解釋要比宦懋庸的解釋更靈活也更全麵一些。

其實,無論是宦懋庸的解釋還是俞誌慧的解釋,大體符合孔子的一貫思想與主張。孔子不主張愚民政策這一點是肯定的。因為除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以作此解釋外,從孔子所編的《春秋》,所刪定的《詩經》以及《論語》的其他篇章中找不到類似的證據。從曆史上看,孟子是孔子的忠實信徒,孟子是主張民貴君輕的,主張民貴君輕的人說什麼也不會提出愚民主張的。當然,孟子不是孔子,孟子比孔子晚了一百多年,但如果孔子存在嚴重的愚民傾向,不會不在孟子的著作裏有所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