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以後花纖在醫院疲倦地醒來,看見日光如水,眼裏有掩飾不住的欣喜,卻很塊被悲傷所替代。床旁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隻有一張微泛黃的舊照,是明眸皓齒的自己。
心裏便知道了答案。
花纖心中一陣刺痛,咬緊嘴唇對自己說:“花纖,你不要哭不要哭。”淚水卻依舊鋪天蓋地落下來。
沒有比醒來更讓人絕望,從此就與經年相隔甚遠吧,山山水水幾萬重。
胸腔的疼痛突然牽扯上其他部位,花纖疼得整個身體都蜷縮成一團,用手撫住仿若灼燒的胃部,衣裳被汗水浸濕牢牢貼緊肌膚。仿佛過了幾個世紀,她聽見地麵細微震動的聲音,來自男生的腳步,他快速拉過花纖的手臂拭去她臉頰的汗水:“不要怕花纖,不要怕。”
她死死扣住他的肩,疼痛使她喃喃地喚:“林沿岸,是你嗎。”
黑暗中花纖沒有看見,龐大的淚水滑過林沿岸的皮膚紋理,深深印進去:“是,我在這裏,始終在這裏。”
花纖好受一些,她聽見林沿岸說:“我的母親就是胃癌死的。”
林沿岸父母離異後被判給母親,待母親去世他隻能寄居親戚家,兩個年紀相仿的男生,彼時皆是站在聚光燈下的優異少年,走過年級教室能包攬眾多目光,驕傲得理所應當,相處狹小一室私底矛盾眾多。但林沿岸終究寄人籬下,時常看著自己喜歡的東西被人挑釁性地奪走,敢怒不敢言,其中滋味陳雜自知。
原來他也活得這樣辛苦。
林沿岸說:“我們的愛和悲傷都應該是巨大而磅礴的,就算悲傷也是充滿力量的,我們都不綿軟。”
有人執著手電尋來,花纖與林沿岸手擁抱在一起,目光彙集處看見女生清瘦熟悉的臉,是綠萼。
她隻是笑:“沿岸,原來你們真的在一起。”
林沿岸更擁緊花纖,仿佛要把她嵌進骨骼裏:“綠萼,你一直都知道,我隻當你是妹妹。”
花纖看見綠萼幽怨的眼,如那日的自己。
第二日,教學樓頂聚集滿師生。綠萼站在欄杆邊沿,身體搖搖欲墜。她的情緒起伏異常,仿若煙花竄到高空不遺餘力。她看見花纖便用力喊:“你們都給我走,我隻要蘇花纖一個人在。”
學校擔待不起高中生縱樓這樣重大的罪名,因此萬事都依她,人群一時間都退得幹幹淨淨。
場麵重又回複到冷清,花纖倚在入口的門框對她說:“綠萼,人都走了你不用再裝。”她已厭煩女生之間迂回隱匿的戰爭,表麵看似沒有硝煙太平盛世,實則已暗潮洶湧,爆發時急具殺傷力。
綠萼從心底冷哼一聲:“蘇花纖,你還真了解我。”然後一步步地走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將一張黑白舊照甩到花纖臉上,兩個靠在一起的腦袋,十三歲時的林經年和林沿岸。
花纖的震驚隨瞳孔慢慢擴散,綠萼麵無表情地說:“蘇花纖,我和沿岸交往已久,他左手腕的紅繩是在他生日時我親手係上去,隻有我才能解開的死結,轉學過來時隻不過我和他賭氣便裝作不認識。他靠近你不過是因為,你是林經年喜歡過的女生,如此而已。”
所有往昔的種種已經死去,灰燼不剩,花纖整顆心墜入深沉大海。隻是一場陰謀,花纖無心分辨其中真偽,龐大的悲傷覆蓋過所有思緒。綠萼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她伸手過來想用力褪下花纖的銀鐲,那些舊日的傷疤就會暴露無遺。
花纖隻想保留最後的自尊,便把身體側到一側,綠萼腳下沒站穩身體重心向前傾,緊要關頭她拉住花纖一齊朝樓梯摔下去。接觸地麵沉悶的巨響,花纖從頭發縫隙間到手肘,有大片的血紅色塊漫延,自己的身體好似殷紅色的花朵,破碎地盛放在林沿岸驚慌失措的眼睛裏。
她依稀聽見綠萼說:“沿岸,剛才花纖伸手想推我下來,沒想到也受傷了。沿岸我知道你喜歡她,你不用管我先送她去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