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步說:“半夏,我想你。”
半夏看著這幾個字,毫無感覺。她覺得,這幾個字的後麵應該是有著深深的感情的,但是,她偏偏就是沒有任何感覺,不是麻木。“半夏”,半夏覺得這個名字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她是那個男人的女兒,她的定位,就是那個理應善解人意的、理應微笑的、理應無憂無慮的人。就是這些別人給她的定義,這一些列的理應,“理所當然”地殘忍地否定了她的痛苦和悲傷,將她的存在的憂愁和苦楚都置於不可存在之地。明明就是存在的,怎麼可以否定呢?他人的否定要她將這些真實的,比快樂更真實的心情和感情至於何地?就讓她隱藏起來麼?隱藏在深深的心底,讓她一個人去消化,即使消化不良都不能表現出來,就因為那該死的“理所當然”,就因為他人,那些可惡的他人給她貼上的標簽。
然而能怎樣呢?“然而能怎樣呢?”這個疑問使得那些憤怒,那些不甘,全都蒼白,全都沉默。
“我也想你。很想。”半夏做出這樣的回複。虛偽嗬!半夏嘲笑自己。可是不然能怎樣呢?說她對他沒有感覺,讓他焦急,讓他疑慮,讓他再發過一連串的短信甚至不顧她所處的危險境地打過電話來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都沒有。隻是她的心太脆弱,太貧瘠,負擔不起,也供養不起那麼多的愛。誰會相信?都以為愛是可以滋養人的,可是半夏卻覺得,愛是需要人去滋養的。
疲憊地應付著夏步,假裝有多愛。她懶得說分手,懶得再去負擔另一個人的失戀的痛苦,就這樣罷,維持現狀,盡量。
這個世上隨處可見為感情而疲憊不堪的人。他們又吵架。半夏疲憊而厭倦地躲進自己的房間。她實在不懂,明明在講自己有多麼累,卻還不知疲倦地爭吵,精力旺盛的樣子。他們的爭吵像一張巨網,將她緊緊束縛其中,她多想大吼:“關我什麼事?”可是隻是疲倦。
她隻是悄悄地躲到自己的房間。
冬天,入夜之後尤冷。
半夏本來在桌前坐著,可是手腳很快就被寒冷所麻痹了。冷氣穿過了纖維鑽進衣服,滲透了肌膚,直逼到骨子裏。半夏抬頭望了望窗外的月,那一鉤冷月如夜色般冰冷,仿若一隻睥睨的眸子,冷冷地俯視著這荒涼的人世。半夏覺得這冬夜的寒涼已然浸入了血液,侵入了心裏,然後,以她的心為基地,迅速地擴張起來,直到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膚。很快地,整個身體都淪陷了,被寒冷殖民,沒有了任何主權,似乎連產熱的機能都喪失了。
她脫了鞋子和外褲鑽進被子裏。被子裏也是冷得緊,她便從枕下抽出一本書來,想待被子裏暖和了再躺進去。
大略地翻過幾頁,可是這些講人生哲學的文字在她眼裏似乎也隻是文字而已,完全脫離了文字背後的意義,僅僅停留在符號的層麵上。半夏煩惱地將書合上。她的大腦裏似乎隻有一片空白,而這些空白卻在混亂地叫囂著,擁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