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現實嗎?是懲罰?原來她一直錯著,錯了十六年!如今被現實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嚴厲地告訴她:“笨蛋!錯啦!”這一耳光很痛噯。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碎得如此徹底。
她以為她足夠淡漠,淡漠得可以波瀾不興地接受任何狀況,“現實在跟我開玩笑麼?”她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可事實卻不說話,冷著臉,一副“你覺得這像是玩笑嗎”的表情。
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如此貧瘠。原本以為孤獨是好的,結果真的孤獨來了,原來是這麼的令人恐懼怯懦。她握了握雙手,什麼也沒有。兩手空空。沒錯。兩手空空。她什麼都沒有,從來都是。她以為她有的,隻是別人的。她霸占了另外一個人的生命。她本不該出生於這個世上。
你是誰?
你從哪裏來?
你來做什麼?
她自己越來越困頓。她是誰呢?司空青戰?不。司空青戰已經死了。她突然自私地想:是我一直在活著,司空青戰已經死了,活著的是我,那一個司空青戰是不存在的,她是沒有意義的!然而這樣想著,她卻是心虛的。她自卑。一直以來深埋於內心的自卑。她是誰?她始終無法得知一個確定的答案。她覺得她的生命如此蒼白單薄脆弱,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散。她什麼都沒有,她是貧窮的,卻驕傲得還是自卑得不肯接受施舍。
施舍……現在的她,有什麼不是被施舍的呢?連性命和姓名都是別人施舍的呢!還有什麼不是被施舍的?有什麼可驕傲的?她覺得自己卑微得連塵土都不如。
她的精神之國,控製著她的思想語言行為十數年,在突然的某一日卻被告知在根基上就是錯誤的,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她曾經堅持的、竟然是錯誤的部分粉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王國轟然倒塌,一片廢墟,混亂和傷亡。叫她情何以堪?她不再是她國裏的女王,變成了一個茫然無助的孩子,迷茫地站在廢墟之中,被逃竄的人衝撞著,她受了傷,流了血,卻隻能驚恐地睜著眼睛張望著,迎麵而來的衝撞她避不開。
然而在他人看來,她仍隻是一如往常地安靜和淡漠。隻是那雙時常微眯的眼,失去了焦距,隻是一眼茫茫。像一個失了魂的傀儡。隻是鬱芷和司空櫟謹慎地照顧她,可是她的行為一如往常,不需要任何人照顧。他們反而覺得無助。鬱芷叫她,她輕挑峨眉,一如往常的“有事嗎”的表情,隻是眼神渙散。鬱芷再也講不出任何話來。她走開,鬱芷撲到司空櫟懷裏哭,“她哭也好啊,發脾氣也行,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這樣子呢?櫟,她,她不會有時罷?她沒有那麼堅強,絕對沒有那麼堅強的。”
她的心裏有著深深的絕望。如同被最信任的人欺騙了,背叛了,明明是該憤怒的,可是她卻在發現自己被背叛的同時,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包括憤怒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