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旁觀者(1 / 3)

身體素質好的人,要麼不生病,生病的話往往一個小感冒就臥床不起。刁磊雖然沒那麼誇張,可過去的幾天裏,確實也吃了不少苦。頭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不堪,走起路來兩腿發飄。他請了三天假,文化課和訓練都沒有參加。

這病來得急,去得也快,也就是睡一覺的工夫,刁磊在第四天清晨起床時頓覺神清氣爽,他伸伸懶腰,又生龍活虎起來。

老爸打了一夜麻將剛剛回來,看了一眼刁磊:“你好好跑步,跑不出來的話,也別在學校丟人現眼了,早點到檔口來幫忙。”

刁磊家是賣豬肉的,在菜場西段有個攤位。

老爸秉承的是“百萬家產,不如一技傍身”的觀點。“這也是祖宗留下來幾千年的手藝。”他總是這麼說。

當然老爸所謂的手藝不是賣豬,而是殺豬。

從刁磊記事起,老爸最熱衷的事兒,就是用充滿豬臊味兒的大手,把刁磊從床上拍醒,然後拖著他到小河邊看殺豬。

別人家殺豬起碼要三四個人,刁老爸一個人就全都搞定。說起來他並不是那種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糙漢,甚至還有點精瘦,但他殺豬靠的不是一股子蠻力,而是技巧。

河邊有個半人高的石台子,豬的四隻腳被綁上,前麵接個塑料桶。老爸往手裏啐口唾沫,然後搓搓,提起刀就往豬耳朵後麵的頸脖子捅去。豬血汩汩地湧了出來,流進前麵的塑料桶裏。說也奇怪,到這個階段,豬應該掙紮得最厲害,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嚎出來的聲音撕心裂肺,可老爸手下的豬,就輕哼兩句,抖著身體,好像還挺舒服似的,慢慢地等血流盡了,也就不動彈了。

“怎麼樣,這就是本事兒。”他滿臉自豪地說道,“等你再大點兒,我就教你。”

一個人在少年時代,可能會愛上很多有趣兒的事情,這種愛好沒準就成了他長大後的職業,或者警察,或者醫生,又或者老師,再次也起碼是個司機,但說到要讓小孩愛上殺豬,還真是件挺困難的事兒。

當刁磊的小夥伴們興致勃勃地談起父母,總是會這樣說:“我爸爸昨天又抓了個小偷。”

“我爸爸剛給別人做完手術。”

每到這個時候,刁磊總是沒什麼可炫耀的,他總不能說:“我是看我爸爸殺豬長大的。”

但耳濡目染這個東西,也不容小覷。整天刀光劍影裏看著,多少會有些變化。刁磊倒不是對殺豬感興趣,看到那些被屠宰的豬在臨死前捆在石凳子上,流幹鮮血閉上眼睛,生命徹底從它的體內流逝,他也覺得殘忍。可漸漸地,刁磊發現一個奇怪的變化,正在體內愈演愈烈。

他居然喜歡上了觀賞老爸殺豬,確切地說是喜歡上了那些瀕死的豬。它們的哼哼聲、顫抖聲、眼神裏透露出的那種絕望、驚恐、怨恨等錯綜複雜的含義,都讓他興奮不已。刁磊不知道這種興奮從何而來,他隻知道,自己越來越享受著“別的動物正在受苦”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快感。

對象從動物過渡到人,也就是片刻間的事兒。有一次,隔壁王老五在家門口,把他兒子吊在樹上用皮帶抽。周圍有很多看熱鬧的人,大家嘴裏說“別打了,小孩子犯點錯很正常,嚇唬兩句就可以了,再這樣下去,要被打傷的”。可沒有一個人前去拉架,僅限於饒有興致地評頭論足。王家小子一邊聲嘶力竭地號叫著,一邊因為被當眾羞辱,而顯得無比地羞恥。更要命的是,王家小子同班的兩個女同學正從一旁經過。

那一刻,在刁磊看來,他和坐以待斃的豬沒啥區別。

王家小子這樣的事兒到底不會經常發生,完全滿足不了他對此種變態的快樂的期待。於是,每個吃過飯後的晚上,刁磊就像幽靈一樣遊蕩在廠區的大街小巷,從門縫、窗戶、踩在石凳上、爬樹,找任何辦法,偷窺著人們在夜晚發生的事兒。

田田就是這樣被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