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明表現出從沒有過的無助和恐慌,晚上的時候她不敢一個人睡,她搬到了劉子夕的房間。她努力尋找話題和劉子夕說話,似乎根本不敢讓自己停下來,稍一停止說話她的目光就會迷離空蒙起來,而她的目光又告訴劉子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劉子夕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為下麵藏了一個受了傷的人,她就耐著性子聽著她說話,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一天晚上杜明明突然問:“你說我們兩個人一起去蘇州定居好不好?我喜歡那個城市,秀氣精致,不招搖也不喧囂。”劉子夕聽到她的話隻是一笑,沒說什麼,她知道一個女人因為受傷而向另一個女人投靠注定是要失敗的,一個女人不可能滿足另一個女人所需要的溫暖,因為那是愛情的氣息。而且她和杜明明確實隻適合遠遠地看著對方,一旦靠得太近反而會因為清晰而疏離。女人容易自戀,也容易愛上一個男人,卻很難對一個同性寬容和諒解,女人天性是狹隘自私的,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這種狹隘隻能加倍。其實,這一切杜明明都是明白的,隻是她不想讓自己回到正常的邏輯,她需要忘卻,所以她在放縱自己去幻想和假設,刻意地蒙蔽自己,她想讓自己躲在一堵牆的後麵,誰也看不到她。
一個月後,杜明明漸漸正常了,她和劉子夕的關係才開始正常起來,她又回到自己屋裏睡覺去了,她已經和劉子夕在一張床上擠了一個月了。又過了兩個月,一天晚上杜明明下班回來後直直地坐到劉子夕身邊說:“你知道不?我今天遇到王軍遙的同事了。前段時間他們都去參加了他的婚禮,怪不得那麼急著去結婚呢,他娶了個有錢人家的閨女,可能生怕人家後悔了,趕緊回家就結了。”劉子夕沉默半天,說了句:“那你真的應該早點告訴他你有多少錢,那樣的話他娶的就是你了。”杜明明說:“他這不叫娶吧,隻能說把自己嫁出去了。”說完她把自己靠在了劉子夕的肩上,兩個人沉默下來,似乎過了好長時間,杜明明頹然地說:“我竟然以為小男人也許還是有感情的,想起來真是幼稚。”劉子夕笑了笑,兩個人沒再說下去,早早就各自進屋睡覺去了。
……
這天鍾昊佐忽然又約劉子夕吃飯,自從他明確告訴她不可能會娶她之後,兩個人就再沒有一起吃過飯。今天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劉子夕忽然有些緊張、有些忐忑,還有些最壓抑的喜悅,不知道事態又向著哪個方向發展去了,莫非又有了什麼轉機?難道,直到現在,她仍然對他沒有完全死心?她簡直為自己感到了可恥。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從桌子的對麵望著對方,其實一切都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仍是在一個單位工作的兩個人,仍是兩個單身,卻感覺像有十年八年碾著他們過去了。留在彼此身上的全是時光深處的光與影,閃爍著晃著他們的眼睛。
鍾昊佐默默地吃了幾口菜,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放下筷子,頓了一頓,方才對她說了一句:“小夕,我要結婚了。”
劉子夕像被冰雪封住了,一動不動,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連目光都像是用冰雪雕琢而成的。
鍾昊佐繼續不太流暢地說:“你挺好,我也真的很喜歡你。”劉子夕這才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開始蘇醒了,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她的手,她的身體這個時候開始迅速地冷下去,冷下去,溫度像血液一樣澎湃著湧出了她的身體,她正一點點地變冷變僵。下麵的話她其實已經不用聽了,有了這樣的開頭就夠了,足夠了。接下去無非是:可是我對不起你,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她簡直要笑出聲了,鍾昊佐卻還在說,他開始流暢了,似乎已經找到了某種鎮定的狀態。說了一堆不知道是什麼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見,隻看見他的嘴在一張一合。終於結束了,他收尾性地說:“你不要想太多,到我這個年齡已經不敢期望太多了,可你還年輕。”
劉子夕直直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多麼戲劇性,他真的離了婚,真的又要結婚了,卻不是和她。她聽見自己居然呆呆地問了一句,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別人的聲音:“那你要和誰結婚?”
鍾昊佐訕訕地說:“你不認識,其實我們也是剛剛認識兩個月,是別人介紹的。”
“哦,那就是說也不是祝芳。”
他把他生命中這兩個女人都推到一邊,然後轉身和一個別人介紹的,才剛認識兩個月的陌生女人結婚去了。她想到了下班接他電話時做過的種種猜想,真是恥辱,她靜靜地看著他笑了,在燈影下流出了很多眼淚,卻還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