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於馬背上取得天下,深諳個中滋味。眼下雖然天下初定,但卻叛亂連年,他日若將這麼一副重擔交與生性“仁弱”的劉盈,劉邦如何能夠放心得下?另外,“仁弱”的太子卻有一個比男人還剛毅果斷的母親——皇後呂雉,並且,在呂雉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的呂氏家族。劉邦擔心,自己百年之後,若讓這樣一個女人的親生兒子繼承皇位,即使大臣不會謀反,也保不定劉氏江山不會被呂氏代替。
反觀戚姬,在她身上卻沒有這種令人擔憂的現象,戚姬娘家無甚親人,她本人除了唱歌跳舞之外,平日並不過多幹預朝政,至於其萌生易儲之心,也隻不過是出自一位母親的天性,並無太多複雜的政治目的。
所以,在反複權衡利弊之後,劉邦決定向群臣攤牌。
“臣期期不奉詔”
漢高帝十年(公元前197年)的一次朝會上,劉邦開門見山地向群臣提出了易儲打算。群臣先是愕然,而後紛紛諫爭,表示出不同的意見。
這也難怪,象蕭何、夏侯嬰、王陵、審食其、灌嬰、周勃、周昌、樊噲等這些沛豐鄉黨,他們是看著太子劉盈長大的,與呂雉母子的親近程度遠遠要超過戚姬母子。衝著這份地緣關係,將來劉盈繼承皇位,也少不了關照和提攜他們;倘若易儲換成了劉如意,將來的事情則很難說。並且,從宗法製度上講,無端廢長立幼也是一種大忌。所以,大臣們有充分的利益基礎和表相借口來反對皇帝的易儲計劃。其中,尤以禦史大夫周昌的諫爭最具代表性。
周昌乃當年滎陽之戰中以身死國的周苛之堂弟,此人患有口吃毛病,但生性耿直,群臣都對他敬畏三分。
有例為證:一次周昌去向皇帝奏事,無意之中正巧撞見劉邦與戚姬調情做愛,其行為下流,醜態畢露。周昌見狀,扭頭便走。劉邦惱羞成怒,趕出來責問周昌有何急事?周昌跪下來剛要奏事,劉邦卻一下子騎上他的脖頸將其夾於胯下,問道:“你說說看,朕是哪類君王?”周昌扭頭仰麵看著劉邦,說:“陛下猶猶猶如桀桀紂!”劉邦哈哈大笑,放開周昌,心中卻暗自佩服周昌的耿直。
此間,周昌聽皇帝說要重新廢立太子,當即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出班奏道:“臣不不不善言辭,但臣期期以為不不可!陛下欲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
劉邦始見群臣反對自己廢立太子,先是窩著一肚子火氣,這會兒卻被周昌的模樣和言辭逗樂了,不禁哈哈一笑,群臣亦跟著大笑。原本緊張嚴肅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於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辯論開來。見此情景,劉邦明白繼續討論下去於己無利,隻得宣布退朝,將易儲之事留待日後再議。
這次朝會,整個過程都被躲在東廂房內的皇後呂雉聽得一清二楚。就在朝會當日,呂雉召來周昌,見麵就向這位臣子下跪施禮,口中謝道:“若非你諫爭,太子恐已被廢,請受我一拜!”周昌惶恐之下,跪拜還禮,心中卻從此更加了然呂後的手段和睚眥必報的本性。
嫡庶爭儲,曆來是帝家矛盾的引爆點,曆史上由此引發的宮庭血案數不勝數,更何況這次涉及到的利益人物恰恰是剛毅凶狠的皇後呂雉!既然易儲不成,劉邦不禁開始擔憂自己百年之後戚姬母子的性命安危,一時半會兒卻又苦無良策。鬱悶之下,劉邦常獨自悲歌,以排遣胸中之愁。
正當“群臣不知上之所以然”時,周昌手下有個叫趙堯的掌璽禦史,為人十分機警,他揣摸到皇帝心中的隱情之後,於是,尋機拜見皇帝,奏道:“陛下之所以不樂,大概是因為趙王年幼,而戚夫人與呂後不睦,擔心自己萬歲之後,趙王母子的安全沒有保障的緣故吧?”
劉邦道:“朕正是為此事憂愁,但苦無良策。”
趙堯說:“陛下何不為趙王配一良相?但此人必須是呂後、太子及群臣所敬畏者,如此,則可保全趙王。”
劉邦道:“主意倒是不錯,但是誰堪擔當此任呢?”
趙堯說:“禦史大夫周昌為人耿直、堅韌,威望也高,群臣乃至皇後、太子,都對其有敬畏之情,可擔當此任。”
劉邦一聽,心說這確實是個一箭雙雕的好點子:一方麵,讓這位帶頭反對易儲的耿直老臣外放趙地去任趙相,輔佐劉如意,不僅能夠堵住他的嘴巴,同時也能殺雞儆猴,看下次誰還敢反對朕的易儲計劃!另一方麵,即使萬一易儲計劃泡湯,富有威望且有恩於呂雉母子的趙相周昌,也確實能夠在自己百年之後,起到保護趙王如意的作用。
主意拿定,劉邦立即召見周昌,備言令其出任趙相之事。周昌聽後頗覺意外,流淚道:“臣一直追隨陛下,奈何中途棄臣,遣為趙相?”
劉邦屏退左右,向其坦露心跡:“朕知道讓你出任趙相有些委屈,可朕擔憂趙王將來的安危,除你之外,再無他人能夠保全趙王,你就權當為朕而行吧!”皇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周昌自然無話可說,隻得即刻收拾行裝去趙地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