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宴席一直持續到淩晨兩三點,而當日頭漸漸升起的時候,二驢子家卻漸漸都沉睡去了。
嚴正一夜未眠,但白天仍舊是很早就醒了過來。娘已經做好早飯了。
“阿正,吃飯了。”娘喊他道。
嚴正隻是低聲應了一聲,然後默默地走到飯桌前,卻一點食欲也沒有。
“怎麼了?”爹問道。
嚴正不回答,隻是搖了搖頭,忽的又推開了娘給他遞來的碗。
“我要出去,爹!”
他口中所說的“出去”指的是到外麵闖一闖,而不再是出去給人打工。
“啥?”但是爹顯然是沒有聽清楚。
“我要出去,到外麵去,去賺錢!”嚴正又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這回爹是聽的清楚了,可從爹的臉色就能看出爹是不同意的。
“阿正啊,你是受了什麼刺激,沒事幹嘛要出去,現在這樣不挺好的嗎?鐵錘說了明兒又有個活兒,叫你一起去呢!”
爹口中所說的鐵錘是他們的鄰居,年齡和嚴正相仿,但已經是好客村裏的小工頭了,平日裏哪有活都是他組織村子裏頭的人一塊去的。
“爹,你沒文化,不懂。我不能也像你一樣就這麼窩囊地過一輩子。”
“怎麼說話的?”爹扔了筷子,也有些不高興了,“我沒文化,不照樣把你養這麼大了!”
“行了行了,”娘怕父子倆吵起來趕緊過來勸,“一家人別動不動就發火嘛,有話好好說。”
“不吃了,我去找秦雅。”
嚴正是沒有心情吃早飯的,推開椅子就朝外麵走去。爹和娘雖然嘴上說著不應允,但是他們清楚嚴正的性子,知道這回多半是留不住了。
秦雅比嚴正小兩歲,大學畢業後在城裏找了個坐辦公室的工作。家裏也一直在給她張羅親事,安排相親,但每回她都借故推脫,隻說自己現在還不想考慮這些事情,也就因此耽擱了下來。倒是對嚴正,她從來都很熱情。
嚴正不知道她到底是拿自己當哥哥對待,還是也像自己喜歡她那樣喜歡自己。一直揣度不清楚她的心思,也便一直不敢輕易表露心意。但是他也想過了,自己隻是初中的學曆,更加上身無分文,就算秦雅點頭了,她家裏也是不會同意的。
他又想道無論自己心裏是那麼的喜歡秦雅,可是如果不能給她一個好的生活他情願放棄。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妹妹嚴素梅二十一歲了,在讀大學,是整個好客村唯一的一個大學生,也算是給老嚴家爭口氣了。弟弟嚴洛十九歲,和他一樣,初中畢業就四處打工。他想著自己現在得先照顧家裏,兒女情長的事情,實在是不敢去想了。
他打心底裏覺得自己配不上秦雅,於是他也漸漸地開始放棄追求秦雅的心思了。但是他還是樂意想著秦雅,樂意和她呆在一塊。
正月初五的光景。
秦雅告訴他晚上她就要走了,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初七她就正式上班了。
“真快啊。”他感歎道。
因為一直買不到票,秦雅是大年三十那天才趕到家裏的。這麼一算下來,在家裏呆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天。
“不過有工作真好,不像我……”嚴正不知怎麼就感慨了起來。
他第一次在秦雅麵前覺得自己是那樣的無能。每回拿自己和秦雅一對比,他就能發現自己和她之間的差距在不斷拉大。
“雅,你會看不起我嗎?”
“什麼?”
“我沒學曆,沒工作,沒錢沒房,快三十還一事無成……”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別這樣說,”秦雅看著他,“你那麼孝順,那麼實在,咱們又是打小玩到大的,你覺得我是那樣物質世俗的女人嗎?”
“不是,”他冷不丁露出了一絲笑容,“有你這話,我心裏舒服多了。”
“傻阿正……”秦雅也跟著樂了,“對了,不說了,我媽媽快回來,一會兒看到你又該說你了,你快回去吧。”
嚴正遲疑了一小會兒,雖是心有不舍,但卻依舊隻能傷心離去。他愈來愈感覺到自己必須要去賺錢了。賺更多的錢,得到更好的名譽,然後風風光光地回來迎娶秦雅。到那時,他就不用像現在這樣畏畏縮縮的。
但是從秦雅那離開之後他沒有直接回家,他買了一籃水果,騎著自行車顛過了好幾條山路而這一切,卻仿佛並不是他自己的主觀意願,隻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拉著他往前走去。
他要去見一個人,在離家二十幾裏地的一個破草屋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