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季了。雨像是從天上倒下來似的,跟1924年初到馬來亞的時候一樣。
李孝式久久地坐在書房的窗前,兒子裕隆已經離開很久了,他的目光還一直停留在裕隆向他揮手的院門口。
這次送裕隆去機場的不是司機,這孩子堅持要讓正得空回家的哥哥又隆開車送他。也許,是少年的秘密需要同齡人特別是兄弟來分享吧。
裕隆戀愛了——他回到家的當晚,兒子就將這件事當做一件天大的事向他彙報了。在他的印象裏,男孩子戀愛在沒有塵埃落定之前,都是極力瞞著家長的。裕隆能這樣坦誠地聽取他的意見,想要得到他的支持的態度,讓他看到了孩子的執著和認真。當然,他更明白的是,兒子遇到了跟當年的自己一樣的情況:女朋友是外國人,而且家世背景很不一般。
裕隆沒有告訴他女朋友到底是哪個國家的,隻是說他很苦惱,擔心雙方的家長特別是女方的家長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向女孩表白。對此,李孝式不得不給他個定心丸。深受文化背景不同的婚姻之苦的李孝式,非常理解年輕的裕隆的顧慮,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他自己就是個前車之鑒。
“隻要你們自己有勇氣去麵對不可避免的矛盾和衝突,我沒有任何意見。”他這樣鼓勵兒子。他這樣一表態,夫人關小舫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兒子的愛情給了李孝式內心很大的衝擊,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戀,想起了父親的教誨和母親的含辛茹苦,還有那些童年時的驚嚇、少年時的夢想、他的熱戀、他最初的成功、那些兢兢業業做公司職員的日子……他忽然發現,很多美好的東西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丟失了,政治讓他很早就不再單純,盡管是政治讓他變得堅強並獲得成功。那些美好的東西都是曾經擁有過的,隻是丟失了,再也找不回來了。他忽然那麼想做個慈愛的父親——這個念想更加堅定了他要退出政壇、完全擺脫政治的心思。
他再一次向內閣提交了辭去財政部長並提前退休的請求。東姑在挽留不果的情況下批準了他的申請。
“提個要求吧?老夥計!我盡量滿足你!”辭別宴上,東姑對一臉平和的李孝式說。他是真的舍不得這個好搭檔好朋友,想一想這個國家的獨立,要是沒有李孝式,還不知要走多少彎路,他就覺得自己非得為這個開國元勳做點什麼才放得下心。
“老實說,我還真的有個想法想首相大人成全。”
“說吧!隻要不是讓我去摘星星。”
“我隻想要個銀行執照……”
“哦……這個,我得跟相關部門研究一下……”東姑的猶豫讓李孝式想起了他剛退下來就頂上去的新任財政部長、陳禎祿的兒子陳修信,正是陳修信的入閣,讓新一任馬華總會長林蒼佑退出競選,遠走英倫。他知道林蒼佑曾經非常期望自己能助其一臂之力,可自己卻為顧全大局最終保持了沉默。即使這樣,他也知道陳修信對曾經與他父親親密合作又分道揚鑣的自己很有看法的。而要開銀行,當然離不開財政部長的首肯和支持。他這才想起自己可能給東姑出了難題了,正想著將說出去的話再收回來,卻聽見東姑在短暫的沉吟之後,繼續說:“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如果健康狀況允許的話,你可以先做籌備工作。”
“謝謝!”李孝式情不自禁地舉起杯,“我敬你!”
“發達了,記得我就成!”
“以後有什麼參加比賽的費用報銷不了的就拿給我,我自己給你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