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春。
蓉城地處長江下遊盆地,且四麵環山。
哪怕如今已經3月開了春,依舊濕冷入骨。
紅星大隊的一間破屋裏,江曉願半靠在泥土牆上,碎花夾襖被扯開了半襟,露出裏麵的粗毛線背心,麻花辮也散了一根,發絲淩亂地搭在肩膀上。
她雙眼緊閉,嘴唇凍得青紫,身體不自覺地打著哆嗦。
冷!
好冷!
江曉願牙根緊咬著,想動,動不了。
想睜開眼,眼皮還猶如千斤重,整個人都陷入混沌的黑暗中。
偏偏,耳邊又很清晰地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讓她非常不安。
突然,額頭傳來一抹溫度,緊接著又滑向她的眼和臉。
有人在摸她!?
江曉願猛地睜開眼,一把拽住那作亂的手。
四目相對,皆是錯愕。
江曉願不可思議地眨了下眼,透過微弱的光,終於將眼前的人看了個真切。
“顧、顧淮城?”
年輕時候的顧淮城!
江曉願壓住心裏的震驚,扭頭看向四周。
在破屋窗戶透進來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漸漸被她收進眼底。
顧淮城也被她突然睜眼嚇了一跳,心裏咯噔了下,掙脫著手道:“你別怕,我是想給你診脈。”
說完,發現自己根本掙脫不掉,江曉願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然將他抓得這般緊。
江曉願頭發散亂,棉夾襖的扣子被扯掉好幾顆,而他正半跪在她身前,傾著身子,手還是在測她體溫接觸她時被抓住的。
這一幕,怎麼看怎麼都解釋不清。
他連忙站直身子,稍微拉遠彼此的距離,繼續解釋道:“我看到有人扛著你過來,才跟過來的,我在替你做檢查,並非對你無禮。”
顧淮城頓了頓,低聲問道:“我這麼說,你聽明白了嗎?”
他是住在豬棚裏的壞分子,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她不信他的話,隻要她回過神喊一聲,不僅是他,整個豬棚所有的人都要跟著遭殃!
江曉願聽著他的話,感受著他手腕的溫度,意識終於回籠。
她抬頭,看著顧淮城緊擰的眉,看著他緊抿的唇,她笑了。
她重生了,重生在16歲,被江曉君找人企圖毀掉她清白的這一天。
她身上被扯壞的碎花棉夾襖、破屋泥土牆上貼著的,快要掉下來的“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紅色標語、還有眼前年輕英俊的顧淮城,都是證明。
這次,她比上輩子醒來早一點,才知道她尋找了大半輩子的救命恩人,竟然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一瞬間,江曉願仿佛聽到自己心上花開的聲音。
“顧淮城,你別緊張,我相信你。”
顧淮城愣了愣,對江曉願的信任,感到很意外。
而她也說中了,他確實緊張,甚至害怕。
他不想她誤會自己是那種流氓人渣。
江曉願見他神情僵硬,還反過來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我知道你是好人,謝謝你冒險救了我。”
她眼裏湧出激動的淚水,臉上的笑容卻格外燦爛。
顧淮城似被燙到,一下抽開自己的手。
喉嚨滾了滾,顧淮城聲音啞了幾分,“你快回家吧。”
說著,他動作飛快地站起,轉身欲走。
不管如何,他就是一個壞分子,她再多美好都不是他這種人能覬覦的。
“等等!”
江曉願也慌忙站起,伸手去拉顧淮城,可她此刻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猛然起身,整個人又直直往地上倒去。
顧淮城動作飛快,長臂一把將快要跌到地上的江曉願撈起,有力的小臂環住她腰身,幾乎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
“小心!”他嗓音越發沙啞,快速別開臉。
待江曉願站穩,顧淮城立刻鬆開扶在她腰上的那隻手。
“抱歉。”他低聲。
江曉願垂眸,唇角卻是翹起的,她又沒說介意。
“那個,打暈我的壞人呢?”江曉願找話題。
顧淮城指了指後牆方向,“被我打暈了,剛拖到後麵去。”
後牆正好有個破窗,江曉願走過去,就看到後牆外四個被丟得亂七八糟的男人。
看到他們江曉願眸光沉了沉,上輩子她被打暈,什麼都不知道,沒想到江曉君這麼惡毒,竟然找了四個人來對付她!
她衣服都被撕壞了,可見他們是真的準備對她不軌。
顧淮城本該走的,可看著江曉願憤恨的神情,他心底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