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著,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笛聲。也不知是哪艘船上的水兵吹起。天下笛技,公認以禮部尚書程迪文為最,不過傅雁書知道妹夫鄭司楚的笛技不下於程迪文。此時吹笛之人自是遠不及程迪文和鄭司楚,卻也不算庸手,而吹的,正是那一支《秋風謠》,或者說,是已被恢複成原曲的《葬歌》。
這首《葬歌》乃是第五帝國時的軍歌。雖然歌名甚不吉利,但曲調悲壯無比。在共和時期,這首歌被禁,改成了雜曲《秋風謠》,到了大齊帝國建立,又恢複成原樣了。因為曲調簡潔易唱,又悲壯豪邁,雖然並不是軍中正式的軍歌,但流傳越來越廣,幾乎人人會唱。此時正是初秋,海上風浪漸起,卻掩不去笛聲。
就在笛聲中,蔡意慈快步走上甲板。傅雁書見他步履急促,心下一沉,迎上前道:“意慈,有什麼消息?”
蔡意慈的神情極其凝重,行了個禮道:“明王,瞭望哨有報,前方大約五十裏外,有敵船出現!”
以前瞭望哨都隻能報個估計數字,十分簡陋,有時可能會差個好幾倍。傅雁書幾年前上了個文,請求工部攻關解決這個問題。工部聚集了不少才智之士,倒是拿出了一個方案,製造了一批可測距的望遠鏡。隻消將望遠鏡中所刻記號與目標和船頭標記重合,便能估計出一個相對精確的數字。雖然終不能太準,但誤差不會超過一成。也就是說,現在那些敵船在四十五裏到五十五裏之間。以現在船隊的行駛速度,也就是大半個時辰不到便要狹路相逢了。
傅雁書皺皺眉道:“敵船就這樣公然出現?”
蔡意慈點了點頭:“是。”
海上戰術,與陸上其實是相通的。沿海島嶼星羅棋布,對方最好的辦法是以逸待勞,利用地形打個伏擊。五十裏外,正是鐵門、石門兩組列嶼交彙之所,小島密布,正是個伏擊的最好場所。傅雁書也正是擔心這一點,因此派遣出斥候先行,一旦有異便示警。隻是對方竟然大模大樣公然現身,斥候還沒發現,倒是瞭望哨先發現了。
毫無疑問,對方就要動用那種戰術了,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
想到此處,傅雁書精神一振,沉聲道:“意慈,立刻傳令下去,飛艇隊準備升空,所有船隻都將射天弩備好,隨時準備戰鬥!”
傳下了令,傅雁書已然將方才的迷惘盡都拋於腦後。許久沒有麵對戰陣了,現在他的心頭仿佛一瞬間燃燒了起來。葵花王軍的自信看來非常強,所以放棄了伏擊。而采取這種攔在當路口的戰術,自然就是放棄了出其不意之效,換得了先行之利。
船速每個時辰可達百裏以上,鐵甲艦還能更高一些。不過現在不必過於追求速度,因此傅雁書讓所有的船都隻以六成船速行進。隨著漸漸靠近,已然能夠見到對方的桅杆了,卻見敵船共五艘,全都和宣武號差不多大小。
都是巨艦啊。以帝國的國力,建造鐵甲艦仍是顯得相當有難度,因此這些年隻建了三艘,其中威遠撫遠二艦還要比宣武艦小一號。而五羊城,因為壓力更大,所以隻能另辟蹊徑,造的是木質為裏的穹麵鐵甲艦。這個葵花王朝一下子派來了五艘宣武號級別的鐵甲巨艦,有這等實力,難怪敢於正麵相抗。看著越來越近的對麵戰艦,傅雁書想著。此時蔡意慈又走上了甲板,小聲道:“明王,對方發旗語過來了。”
旗語是水軍通用的傳訊方法,傅雁書卻不曾想到對方居然也會。他道:“對方說什麼?”
蔡意慈猶豫了一下道:“隻有一句話,說是‘敬請一敗’。”
雖然傅雁書極是沉穩,但這句話卻也讓他心頭的怒火直湧了上來。不過,他的心底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誡他千萬不要失去理智,對方顯然是在挑釁。
戰如弈,絕不可失去平常心。這句話是當初傅雁書的師父常說的,傅雁書從未敢忘。在他還隻是一個小小的舟督時,要擔負的僅是一艘螺舟上的同伴,但現在,卻已是海上三萬同袍,還有夜摩王佐的四萬陸軍也必須依賴自己的配合,所以這一戰絕不能敗!
大齊同心十九年九月十一日未時一刻,帝國水軍發起了第一波衝鋒。
由於對手是五艘鐵甲艦,而若是以火炮對攻,隻擁有三艘鐵甲艦的帝國水軍落在下風,因此采取的戰術是化整為零,與對手打消耗戰。宣武、威遠、撫遠三艘各統一隊,分為三麵包抄之勢向前突擊。因為船與船之間間隔頗大,因此有閃躲的餘地。隻消能夠突破敵艦的炮火進入接舷戰,以帝國軍的兵力優勢,便可奠定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