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於兩天前,署衙經過一番調查就吩咐朱家人收屍,如今停靈在家中已有十來個時辰了。

靈堂裏一片素縞,案前燭光照亮了牌位。

男孩恭恭敬敬給朱渙上了一炷香。這人塞給他黑匣子,的確將他帶入了糾葛的漩渦中,可是伴隨著危險而來的,卻是他以前從未奢望的機遇。

沒有朱渙,他還是荒園裏那個討飯為生的小乞丐,往後還要繼續忍受旁人的白眼和唾罵,或許還要做一輩子的啞巴。

衝著這一點,他也感激朱渙。

他身邊的女郎上香可就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了。嗬,尊貴如千歲大人何時給凡人上過香?這死人真是好大的福份,九泉之下也該感激涕零!

她暗暗吸了口氣,收拾自己心情,才換上一臉沉重:“徐夫人節哀。”

朱渙的妻子姓徐。她悄悄拭掉了眼淚:“您有心了,啊……怎麼稱呼?”

“喚我千歲便可。”

“千……”徐氏微怔,斟酌了下道,“原來是千姑娘。”說到這裏,心裏劃過一個念頭:如是姑娘,那麼和眼前這七八歲大的孩子是什麼關係?

不過她心緒沉重,哀傷滿腹,並沒有提問的心情。

什麼千?她又不姓千。當然千歲不會計較這等小事:“敢問徐夫人,朱先生怎會遇害?”

“外子前夜在城主府裏當差,徹夜未歸。天明時,我們就接到署衙報訊,說他、說他橫死荒園,讓我們前去認屍!”徐氏眼淚又下來了,“我不信,可是我和婆婆第一眼見到他,就再也沒了僥幸……”WwW.com

說到這裏,她嗚咽不能成言。

這哭聲已經持續大半晚上了。朱渙死後,屋裏兩個女人都在哭,朱渙的老娘年紀大熬不住,這會兒已經睡著,隻有徐氏還能秉燭守夜。

千歲聽她哭得有些頭疼,輕咳一聲道:“好了,哭壞了身體怎辦?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肚裏的孩兒著想。”

話音剛落,徐氏驀地抬頭,眼裏都是驚訝:

“你,你怎知我有身孕?”

她懷孕剛剛兩個月,身子不顯,加上本地人都有懷孕不滿三個月前不向外人明言的習慣,知道她懷上遺腹子的人真是少而又少。這女子頭一回見她,怎就知曉?

“何止?”千歲左手拇指、中指輕按兩下,仿佛捏了個訣,“我還知道這胎是個男孩。恭喜你,朱家有後了。”

大夫給她號過喜脈,卻沒提生男生女。有點兒常識的人都清楚,沒到分娩時,誰能說得準?是以徐氏將信將疑:“千姑娘,您到底是什麼人?”

“和朱渙有淵源的人。”千歲微微一笑,直截了當道,“徐夫人,你想不想給丈夫報仇?”

徐氏瞪圓了眼,一時連悲戚都忘了:“什麼!”

“這段時間,你最常想的就是官家能不能還你丈夫一個公道,可你又不信他們;你萬念俱灰,有心尋死明誌,隨丈夫同赴九泉之下,偏又掛念肚裏的孩子,希望為朱家留個後代。”千歲歎了口氣,“這個晚上,你可是怨氣衝天、愁腸百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