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夙明白了,有江瑞霖和孫玉用執念催生荷花的先例,這一次應該是阿青。她臨終前得知錦鯉報恩的真相,壓在心頭十幾年的執念也該放下了。
既然悠溯想讓趙瑩親眼看看,靈夙也不好意思拒絕。她領了趙瑩去清荷別院,不過在此之前她施了個幻術,讓趙瑩以為她們出蓬萊酒樓大門走了很遠的路,進的是京畿一處很偏僻的院落。其實她們一直在附近繞圈而已。
靈夙早晨起來時,特地看了一眼湖麵,當時隻有兩朵荷花。此刻她領著趙瑩進了月洞門,遠遠望見湖中多了一支比水盆還大的花骨朵。待她們走近,趙瑩發出驚呼聲,花骨朵竟然當著她的麵一瓣一瓣打開,緩緩綻放——這是一朵重瓣蓮花,足有旁邊兩朵的數倍大,顏色也更加豔麗。
“竟是真的。”趙瑩熱淚盈眶, “是你嗎阿青,你回來看我了?”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一尾錦鯉從湖中躍起,在空中打了個彎。夕陽照在湖麵上,錦鯉入水,打碎了一片斜陽。湖麵波光粼粼,金色的漣漪向四周散開,許久才恢複平靜。
“為什麼這麼熟悉。我這是怎麼了?”趙瑩趴在湖邊的欄杆上哭,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
“郡主節哀,阿青讓你看這些,並不是希望你難過。”
“我知道,可是我好難受啊。”趙瑩哭得更凶了,靈夙怎麼勸都沒用,隻好喊塗雀來陪她。
日落後,這位郡主小姐總算止住了眼淚,對著那荷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她出月洞門前,靈夙聽見她對塗雀說,她認得來這兒的路,改日她再來看看。
靈夙笑了,這姑娘也是天真,能見一次已是她顧念和悠溯的情分,哪裏還有什麼改日。
“人都走了,出來吧。”她對著湖麵說。
錦鯉躍出水麵,化作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和靈夙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她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美。
靈夙調侃:“不愧是司六界荷花的人,同樣的執念,開出的花就是不一樣啊。”
悠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過你這次讓我好生為難呢,悠溯仙子。這別院是我師父的地盤,處於六界之外,凡人本不該進來的。”
“小靈主天性善良,聰明伶俐,這點小忙難不倒你。”
聽到這個稱呼,靈夙不免莞爾:“已經幾千年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
“好巧,我也幾千年沒聽別人這麼叫過我了。”
二人相視而笑。她們坐在石桌前,對著慢慢升起的月亮,喝茶閑聊。
那日靈夙把一切都告訴阿青,阿青了卻心願,不到片刻就含笑離世了。這也是悠溯在人界的最後一世。
“你回到天界,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給一個凡人女子托夢。”靈夙並不意外,“我沒猜錯的話,趙瑩就是那條報恩的錦鯉吧。”
阿青今年十八歲,趙瑩十六歲,正好差了兩年。想來她應是把元丹給了阿青後,在平王府出世了。
悠溯點頭。她沒想過要瞞靈夙,也知道瞞不過她。
“你用這樣的方式跟她見最後一麵,有心了。她會記住你的。”
“注定我跟她有這樣的緣分,幾千年前我因她下界,因她曆劫,後來又蒙她相救,再後來又以凡人的身份與她身份相遇。你不覺得很神奇麼?”
“好事,她也算是求仁得仁。如果不是你放了她,她本該被罰入畜生道。舍生救你,她也因此結了善緣,入了人間道。”
“沒準幾千年後,我們還有機會在天界重逢。”
靈夙讚同,確實有可能。或許這就是凡人常說的緣分吧,有些恩情不分族類,不分時間,施恩者與承恩者注定會有千絲萬縷的羈絆。
她又問:“荊楚沒去看你?”
“去了。
“你和她還有可能嗎?”
“沁芳宮百廢待興,我現在哪有心思想男女之事。”悠溯反問她,“你和荊楚不是斷交了麼,還這麼關心他?”
“關心?你想多了,我是想從你嘴裏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好取笑一番。哪知道你這麼不給麵子!”
悠溯失笑:“你這性子,還真是和小時候一樣。別光說我啊,你呢,和崇明殿下怎麼樣了?”她記得靈夙剛出生的時候,天帝就向明紹將軍提了親,定下了這個兒媳。
“你元神散了之後一直在天心蓮沉睡,可能不知道我跟他的恩怨。我跟他結仇都幾千年了,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結什麼仇啊,連人家的六合笛都收下了,哪還有什麼仇。”悠溯瞥了瞥靈夙腰間,“你可知這是何物?一般人豈能讓他心甘情願奉上這個!”
靈夙懊惱。今日她閑來無事想看看這玉笛究竟是做什麼用的,還沒弄明白趙瑩就來了,她順手別在腰間忘了取下。
“不是你想的那樣。”
“青帝找我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悠溯轉眼便沒了蹤影。靈夙話沒說完,噎了好半天。她自認倒黴,氣呼呼去酒樓找陶娘子吃飯去了。
暮春的夜晚,院子裏的紫丁香被風吹落,留下了最後的殘香。再過不久,荷花的季節就要到了。
——《天心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