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靈(1 / 3)

這幾日陶娘子不在,蓬萊酒樓的生意卻半點都沒冷清下去。後廚有郭師傅坐鎮,前堂有薑川幫著張羅,客人都很買賬。

靈夙和晚煦坐在雅間吃中飯。今日掛牌主菜是郭廚新創的油淋醬鴨,一經推出就廣受好評,每日能訂出幾百隻。晚煦愛吃肉,她埋頭啃鴨腿,都沒時間和靈夙閑聊了。

薑川敲門進來,端上幾個冷盤:“兩位姑娘,吃得可還沒滿意呀?”

“不錯,賞你的。”靈夙放下一錠銀子。

薑川大喜,收了銀子連連道謝:“姑娘不僅人長得美,對酒樓上下也大方。之前郭師傅漲了月錢,陶娘子沒明說,但我們都知道那是姑娘的恩德。可惜姑娘不常來店裏,我們可是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呢!”

靈夙忍俊不禁。難怪陶娘子這麼看重薑川,他這左右逢源的勁兒確實很適合做酒樓生意。旁人不知她是酒樓的真正主人,薑川心裏確實明鏡一般。他第一次見陶娘子帶靈夙來吃飯就猜到了,陶娘子不點破他也從不開口問,隻是每次見著靈夙就花式拍馬屁,哄得她不打賞都不好意思。

“陶娘子回鄉探親,還得有幾日才能回來。你機靈點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就讓塗雀來找我。”

塗雀耐不住寂寞,每日都會在酒樓轉悠,順便幫忙端茶倒水。

“得嘞。二位姑娘好好吃著,有事喊我喲。”

薑川一走,晚煦忍不住誇了句:“你這茶博士不錯啊,夠機靈。”

“跟著陶娘子的人,不機靈的都被她打發走了。”

“塗雀也日日跟著陶娘子,可惜還這麼貪玩。”

“他剛化形不久,涉世未深,貪玩也是正常的。隻要他不惹出事端就好。”

“難說。這孩子皮得很,你得讓陶娘子好好管管他。”

說出這句話,晚煦不會料到她竟然一語成讖,眼下她的心思全在吃上,才沒心思管別的。

城西,草場巷某處舊屋中,蔣玉書睡得正香。

蔣老伯出門前去看了兒子一眼,心中納悶。蔣玉書向來勤奮,每日從書局幹完活回來,隨意吃點晚飯就去溫書,不到子時絕不上床休息,今天怎麼一反常態?他本想叫醒蔣玉書,想了想還是作罷,或許兒子是連日讀書到深夜,太累了吧,是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了。

門關了,房內陷入一片寂靜。蔣老伯沒有發現,蔣玉書的嘴角是上揚的。他和邱嵐月一樣,意識已經入了畫。

蔣玉書並未察覺自己在畫中,他睜開眼睛,見四周擺設精致,儼然是富貴人家,以為自己在做夢。

“好真實的夢。”他揉揉眼睛,從床上慢慢起身。

四個侍女魚貫而入,為首的女子見蔣玉書醒了,脆生生道:“大人總算醒了,來洗把臉吧。”

“你叫我什麼?大人?”

侍女福了福身:“大人說笑了,您是聖上欽點的探花郎,入職翰林院已有數月,我們自然得稱您大人啊。”

科舉高中,入職翰林院……真是一場美夢。

侍女們伺候蔣玉書洗漱。他在心裏苦笑,蔣家敗落之前他身邊尚且隻有一個書童伺候,自從來了汴京就隻能事事靠自己。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在夢裏還能有此殊遇。

洗漱完,蔣玉書走出房門,想看看他這個夢中的家究竟是何樣子。熟料,他並不是在自己家中,而是船上。

此時此刻,汴河兩岸華燈初上,瓦舍內樂聲靡靡。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東京夢華,往日入夜,陪伴他的隻有油燈和書籍。

“原來汴京的夜晚是這樣的。”蔣玉書怔怔然。怪不得人人都削減了腦袋想往汴京城裏跑,果然是醉生夢死之地,他也隻有在夢裏才有資格見到這樣繁華的景象。

這是一艘非常華麗的畫舫,非權貴人家所不能企及。遊船順流而下,走得很慢,足以讓他飽覽河岸風光。 他安心享受著這夢醒便要消失的一切,心裏想著,有朝一日定要帶邱嵐月一起來賞景。

侍女來喚他:“大人,您吩咐的歌舞來了,請大人入內欣賞。”

蔣玉書自然沒有傳過歌舞,不過這夢本來就奇怪,他也就懶得跟侍女解釋了。

入了裏屋,隻見樂師們已經入座了。曲聲一響,身著彩色舞衣的女子們姿態婀娜地登台,被圍在中間的女子戴著麵紗,看不清麵容,隨著她舒展舞姿,蔣玉書越看越覺得她身形很眼熟。

一曲罷,舞女們停下了動作,陸續退場。戴麵紗的姑娘沒有離開,而是走到蔣玉書麵前,笑盈盈地取下麵紗。

“嵐月?”蔣玉書驚得站起來,“怎麼是你?”

邱嵐月見他的反應,笑得更開心了:“想給你一個驚喜啊。喜歡麼?”

“當然喜歡。”

“喜歡就好,不枉我準備這麼久。”

邱嵐月拍拍手掌,侍女和樂師也都退了下去。

“今夜月色極好,我陪你去甲板上賞月吧。”

蔣玉書忙不迭點頭。他太喜歡這個夢了,榮華富貴並非他所求,可眼前的邱嵐月是他日夜期盼想娶回家的人啊!他隱隱期待,要是能多睡一會兒就好了,晚一些從夢中醒來,嵐月就能多陪他一會兒。又或者,這個夢幹脆永遠都不要結束。

蔣老伯打更回家,已經是辰時。他知道兒子最近累,沒去打擾他,回自己的房間睡下了。然而等到日上三竿,連他都睡醒了,蔣玉書還沒出房門,他這才察覺不對勁。以往這個時候,蔣玉書都在萬象書局忙活半天了。

“玉書,玉書你醒醒。”蔣老伯使勁推了蔣玉書幾下。

蔣玉書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蔣老伯急了,要不是兒子身體溫熱,呼吸也尚在,他該胡思亂想了。他又喚了幾聲:“玉書,該去書局了上工了,你快醒醒,別嚇唬爹啊!”

蔣玉書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蔣老伯豁出去了,他擼起袖子,去廚房端了一盆冷水,對著蔣玉書當頭潑下。隻聽見嘩啦一聲,床和被子都濕透了,蔣玉書卻渾然味覺,臉上還保持著入睡時的微笑。

蔣老伯不由得緊張起來。他急急忙忙奔出門,想請個大夫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大夫很快就到了,他給蔣玉書號完脈,撚著胡子直搖頭:“奇怪,脈象顯示令郎一切正常,並無不適啊。他應該隻是睡得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