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夙狐疑,她怎麼就不記得自己拒絕過驥風?他什麼時候找過她?
“是他?”她想起來了,“遂陽公主的駙馬周承業!”
崇明也吃了一驚。驥風居然知道他們入了趙宜真的夢,還選擇以這樣的身份去見她……崇明心中怪怪的,以他對驥風的了解,他不像是這麼唐突的人。唯一的解釋隻能是,他也沒放下對靈夙的執念。
“師兄用心良苦。以他現在的身份,確實不方便直接見你,隻是錯過了這次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了。”
“他若真想見我,肯定會再來的。殿下就別為他操心了,好好想想你自己吧。”靈夙提醒他,“你不是想知道光陰眼的秘密嗎,百忙之中抽點時間出來唄,我們去趟叢魚山?”
“好。”
“天快黑了,殿下既然來了,那就用個便飯再走吧。我們酒樓新招的廚子很不錯,殿下嚐嚐?”靈夙招來陶娘子,讓她給崇明上一些吃食。又說:“我答應了康寧郡主盡快幫她解決姬玄,就不打擾你吃飯了。”
“你要怎麼解決?”
“放心,我在人界不殺生的。”
崇明:“……”
“你回天宮記得幫我給悠溯帶個話,她的錦鯉最近沒少給我添麻煩,讓她多記著點我的好。”丟下這句話,靈夙轉眼消失在院中。
…………
姬玄今夜是特地來拜訪舊友的。自他入了太子門下,好久沒像現在這麼輕鬆了。他沒讓任何人跟著,在友人家吃了便飯,與友人秉燭夜談,聊起許多兒時趣事。他仿佛回到了懷著一腔抱負懵懂離鄉的那些年。友人並不富裕,家在外城一處偏僻的巷子裏,他卻覺得這裏比他的深宅大院溫馨得多。
夜深了,姬玄依依不舍地與友人告別,約了改日再聚。
出了友人家門,姬玄發現不遠處站著一位穿素色衣衫的女子。今夜並未下雨,她卻撐了把傘。待他走近,隻見那女子氣質卓絕,宛若天人,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姬玄立刻就猜到了,她就是與康寧郡主私交甚密的那位神秘女子——靈夙。最近這一個月,他一直派人跟蹤靈夙。手底下的人回話說,靈夙住在永和巷一處再尋常不過的宅院裏,平日甚少與人來往,除了康寧郡主,她隻跟蓬萊酒樓的掌櫃陶娘子相熟。但怪就怪在,靈夙行蹤詭異,神出鬼沒,無論他派出武功多強的暗衛,最後都會把她跟丟。眼下就是了,她非但沒有在他的監視範圍內,反倒跟蹤了他?
“姬先生,幸會。”靈夙含笑,“聽說你在查我?”
姬玄警惕:“姑娘說笑了。”
“我沒空跟先生打啞謎,也懶得出手。我就直說了吧,先生想扶太子登基也好,想拉平王站隊也罷,你忙你的,別把主意打在康寧郡主身上,否則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讓你生氣的事來。這樣說,先生可明白?”
如此直接,姬玄心底湧起絲絲不安。她竟然全都知道!枉他自負謀略過人,他出山這麼久,還從未遇過對手……
畢竟是長期浸淫權術的人,姬玄很快恢複了鎮定:“我知道姑娘身手不凡,可要威脅我,光有身手是不夠的。”
靈夙並不反駁,她噙著笑,慢慢走到姬玄麵前:“夜深天涼,先生走好,可別被淋濕了哦。”她把傘交到姬玄手上:“若我猜得不錯,日後我與先生還會有見麵的機會。先生想找我也不必鬼鬼祟祟,將這傘交給蓬萊酒樓的陶娘子,她會帶你來見我的。”
姬玄鬼使神差接過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身體竟完全不受控製。他撐著傘,怔怔未動,腳步像是有萬斤重。
靈夙走出沒幾步,天邊忽然響起一道驚雷,大雨傾盆而下。姬玄抬頭,眼中有壓不住的震驚。他對天象頗有研究,今晚原是不可能下雨的。靈夙這把傘像是早早為他備下的,因為她行在雨中,身上卻半滴水都沒沾,雨下落時完美避開了她。
“她到底是什麼人?”姬玄立在原地,雨滴胡亂打在傘麵上,劈啪作響。眼看靈夙就要消失在巷口,他想叫住她,卻隻覺得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阿靈。”
靈夙聽見有人喊她,這個聲音——
她迅速轉身,姬玄仍站在原地,但隔了這麼遠她還是看出來了,那不是姬玄。她忍不住笑了:“這不像你的作風,如今你隻敢借著別人的身軀來見我嗎?先是周承業,再是姬玄。何苦呢,驥風上神。”
驥風眼底暈染出異樣的神色,他嗓音低沉:“你我現在的身份,本不該再見。”
“你想多了,並非我有多想見你。隻是有些事,該了結的遲早得了結。”
靈夙拔下頭上的玉簪,施了個術法。隻見一道紫光從簪中飛出,落地變成了一頭巨獸。那巨獸長相凶殘,可一看見驥風,卻溫順得如小貓一般,完全不敢造次。
“昔日我成年,你降服凶獸傲因贈予我,不勝感激。不過我們早就沒什麼關係了,這傲因獸也當物歸原主。”靈夙不緊不慢將簪子插回發髻,又撥弄了一下耳鬢碎發,慵懶且隨意:“上神趕緊領走吧,萬一被它逃脫,傷了凡人可不好。”
驥風伸手,將傲因收回袖中。
“我歸還了傲因,上神是不是也該把止戈還給我了?”
“好。”驥風口中發澀,“我來得匆忙,忘了帶。改天……”
“不必改天。你交給崇明就行。”
靈夙不想再與他多說,徑直離開了巷子。雨勢越來越大,她心中卻像是出了太陽,輕鬆了不少。這段孽緣,總算有個了結了。
到了汴河邊,靈夙停住腳步:“出來吧。既然跟來,殿下也別躲著了。”
崇明隻得顯身。他以為自己斂去氣息,隱藏得很好,不料還是被她發現了。
“你怎麼發現我的?”
“我師父可是上元夫人,你說我怎麼發現你的?”靈夙反問,“你早就知道驥風今夜會來找我?”
“是。”
“那你跟著我,是怕我會因他而傷心?”
崇明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
“放心,他已經傷不了我了。”靈夙她繼續往前走著,步履輕盈,“今夜讓殿下看笑話了。送出去的東西原是不該主動要回來的,可我實在不願讓他留著那把劍。”
二人一路同行,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到了清荷別院門口,崇明提出告辭:“我該回去了。”
“慢走。”靈夙進屋。她正要關門,崇明驀地開口:“你從師兄那兒把止戈要回來,是因為我嗎?”
問這個問題,崇明心裏有些緊張。他太了解靈夙了,哪怕真是這樣,她也會一笑了之,笑他自作多情。然而這次——
“是啊。”她莞爾一笑,眼眸如星。
————《華明錄》.完
第七卷 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