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我娘不說,我也猜得到。”
“那怎麼猜到的?”
靈夙笑而不答,她朝公孫修走去。
公孫修認出了靈夙,但魂靈相較於人,沒有那麼多的喜怒,他隻是很熱切地看著她:“三姑娘,你為何會來此處?難道你也……”
“你想多了,我活得挺好的。”
“哦。”往生後的公孫修腦子轉得慢,他還在思考,靈夙既然是活人,那她是怎麼來到這裏的?不過很快他又發現了崇明,去年在留雪山莊他們有過一麵之緣的。這倆人同時出現,就算再笨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了。他問:“崇明公子也來了啊。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是。”
“表妹以前就對我說過,你們不同於普通人,有著我們難以企及的本事。那時候我還想不明白,如今可算是懂了。”公孫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崇明公子,三姑娘,你們既然能找到這裏,應該也是唯一可以幫我的人了。我懇求二位,能不能幫幫我?雖然我離開人世,但我不甘心啊!”
靈夙實在受不了忘川的這個腐臭味了,她說:“我們沒法在忘川長待,公孫公子長話短說就行,把你困在這裏的究竟是什麼事?”
公孫修歎了口氣:“我與崇明公子初次見麵時,公子就問過我,可有婚配。公子有此一問,怕是當時就猜到了吧?我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因為我的妻子。”
公孫修說,他的妻子名叫唐玉梅,原是肅州城裏的一戶貧民家的賣酒女。隻因她相貌出眾,長了一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公孫修第一次見到她就被深深吸引了。幾番往來之後,公孫修決心娶唐玉梅為妻,但他這一決定遭到了家裏的強烈反對。
公孫修的母親盧夫人為人嚴苛,她認為兒子儀表堂堂,公孫家在當地又富甲一方,她如何能允許一個低賤的賣酒女嫁入公孫家!就為此事,母子二人僵持了兩年之久,誰都不肯妥協。公孫修甚至放話,除了唐玉梅他這輩子誰都不娶。
最終,在公孫修的父親公孫般的調解下,盧夫人勉強妥協,但她還是打心眼裏看不上這個出身低賤的兒媳婦。
唐玉梅能嫁入公孫家做正室,這在肅州當地一直被當做美談。就連那些一開始不看好這樁婚姻的人,也漸漸被這對夫妻的舉案齊眉所打動。
許是因為商戶人家的出身,唐玉梅自從嫁入公孫府,一直持家有道,府中上下無不佩服她的。隨著盧夫人年紀增大,身體每況愈下,家中大小事務全都由唐玉梅一手抓。婚後第二年,唐玉梅為公孫修生下一子,取名公孫臨。唐玉梅母憑子貴,坐穩了少夫人的地位,平日總是苛責她的婆婆盧夫人也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忍讓她幾分。又過了幾年,公孫般把各店鋪的生意也都交給了唐玉梅打理,公孫修則一心讀書,專心備考科舉。
公孫修雖然頗有學問,但不知為何,他的考試運氣格外差,接連兩次科舉落榜。唐玉梅見夫君自怨自艾,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提前去京城舅父家借住、備考,也好多結識一些京中學子。公孫修覺得妻子說得有理,科舉不僅要靠學問,還得懂得分析考題,隨機應變。舅父家經營著京城最大的書局,對他來而言是天時地利。於是他離開肅州,獨自前往京城。唐玉梅則掌握了公孫家所有生意,在家中的威望越來越大。
去年,公孫修科考再次落榜,外加表妹施雲黛突然過世,他實在不想繼續待在留雪山莊這個傷心地了,遂修書一封,通知妻子他會提前回鄉。那是公孫修悲劇的開始,後來發生的事,崇明和靈夙在水鏡中都看到了。
對公孫修來說,被山賊截殺在半道是他始料未及的,臨死前他還惦記著家中妻兒,遺憾不能見他們最後一麵。帶著這樣的執念,他的魂靈回到了故鄉肅州,見到了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欲絕,也見到了妻子跪在棺木前傷心痛哭的樣子。
公孫修去世不到三天,盧夫人由於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唐玉梅接連料理完丈夫和婆婆的後事,接管了偌大一個家,還得照顧腿腳不便的公公和不滿五歲的兒子,鄰裏鄉親對她又同情又敬佩。加上她平日就樂善好施,時常接濟周邊的窮人,這一連串的事情令她流傳於肅州城的街頭巷尾。久而久之,唐玉梅在肅州成了一個頗有名望的人物。
說到這裏,公孫修目眥欲裂,聲音陡然提高:“可是隻有我知道,真相不是這樣的!早在嫁給我之前,唐玉梅就有相好之人,她嫁入公孫家不過是圖錢財而已!那孩子也並非我親生,是她和情夫張六的!她勸我去汴京讀書,隻是為了方便自己私會情夫。我的死當然也不是什麼意外,她一收到我的信就讓張六找了一幫山賊,等候在我回鄉的必經之路……”
公孫修一邊說,一邊蹲在地上掩麵痛哭。他聲音含糊,斷斷續續繼續道:“她為我守靈的那個晚上,張六去家中找她,兩人當著我的靈位卿卿我我,毫無顧忌地說著他們所作的苟且之事。張六口出狂言,聲稱要娶唐玉梅,讓孩子能堂堂正正叫他爹……那時候,我娘就在外麵,她都聽到了……她一時氣憤就衝進去廝打唐玉梅,可她哪裏是那對奸夫淫婦的對手。唐玉梅狠狠將我娘推下台階,她連最後的呼救都來不及發出,就……就……”
“是我太沒用,分不清好壞,辨不清人心。我眼睜睜看著我娘死在我麵前,看著我的妻子和情夫偷歡,我卻無能為力。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