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結束,荊楚和崇明一同出了真武殿的大門,兩人各懷心事。
荊楚問:“殿下剛才出神,是想起靈夙了吧?初月走了這麼多年,我難得聽你說起她,料想你也不會因她分心。”
崇明一聽,不禁皺起了眉:“荊楚,都幾千年過去了,難不成你還在為初月的事耿耿於懷?我知道你與初月是生死之交,可並非我為靈夙說話,初月有此結局完全是咎由自取。靈夙殺她卻沒有滅她神魂,她若真心悔過,早已重新修成仙身了,而不是墮入餓鬼道,辜負師父對她的一番栽培。”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其實這麼些年過去了,我早就釋懷了。左右不過是他人的恩怨,我不該妄加評論。”
崇明搖搖頭:“你怪靈夙下手太重,是因為不了解初月對她做了什麼。”
荊楚一遲疑:“不是毀她容顏?”
“初月在劍刃塗了桑冥樹的汁液。桑冥樹長在餓鬼道的長河邊,終年以怨氣為食,劇毒無比。靈夙不僅被毀了臉,那傷疤會伴隨她生生世世,用不消磨。且桑冥樹的毒會夜夜發作,疼痛如附骨之疽,令她生不如死。”
光是聽到描述,荊楚就已戰栗:“那她怎麼治好傷的?”
“上元夫人為了救她損耗了元神,至今沒徹底恢複。”
荊楚明白了,難怪當時靈夙聽他提起上元夫人會有那樣強烈的反應。
“而且靈夙殺了初月之後,原是沒想過再活下去的。”崇明話語低沉下來,聲音也弱了不少,“她偷了明紹將軍的鎮天劍。”
明紹的鎮天劍承繼於上一任戰神宣離,一旦死於此劍,無論神魔都會灰飛煙滅,再無往生。
荊楚的話到了喉嚨口,硬是卡在那兒出不來。虧他還指責靈夙,殺了初月會得罪真武帝君和崇明,可靈夙那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一命換一命。若她灰飛煙滅,不會有人再遷怒蓬萊,遷怒上元夫人……她竟做了這麼決絕的打算。
“後來呢?”
後來的那些事,崇明是聽上元夫人說的。
神仙自戕是孽,縱有來生,即便不入餓鬼道,也會是低賤的畜生道。靈夙不想讓自己落入如此境地,於是選擇偷鎮天劍自我了斷。此事被上元夫人發現,及時攔了下來。上元夫人原隻是關她禁閉,見她不思悔改,還妄圖自戕,一怒之下就要將她逐出師門。幸虧流雲靈主趕到,與上元夫人理論了一番。喵喵尒説
數千年前的上元宮中,流雲靈主字字鏗鏘:“小女靈夙犯錯,錯也先在我。她幼年時我便教育她,我蓬萊仙人自身磊落,便不能受人威脅與欺辱,若對方咄咄逼人不留餘地,她可以不惜一切保護自己,有任何後果整個蓬萊會與她一同承擔。因而她為紫萸報仇,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對於旁人來說,紫萸隻是區區一個侍女,一介地仙,死了也就死了,如螻蟻一般不足掛齒。可在我蓬萊地界,眾生平等。紫萸是侍女,亦是靈夙的摯友。摯友為救她而死,她殺初月為摯友報仇,何錯之有?”
“靈夙自然是有錯的。她錯在魯莽衝動,為報仇不惜違背上元宮的戒律,偷用了夫人您的法器;錯在自負逞強,而沒有找信任的人幫她用對的方法解決此事;錯在愚昧無知,用別人犯的錯來懲罰自己,讓自己也成為罪人;錯在自輕自賤,不愛惜她那條父母眼中比稀世珍寶還要貴重的命。”
“夫人要懲罰小女,怎麼罰都不為過。可唯獨說她大逆不道辱沒師門,恕我不敢苟同。清杳鬥膽,與我夫明紹一同請求上元夫人收回成命,不要逐靈夙出師門,這於她而言是比死還重的懲罰。”
流雲靈主句句在理,上元夫人也動容了。靈夙是她最疼愛的關門弟子,逐出師門隻是一句氣話,她心裏其實也舍不得。順著流雲靈主這個台階,她自然也就收回成命,改罰靈夙去人界修行了。
聊起這些舊事,崇明唏噓的同時又覺得好笑:“可是你看,她哪裏像是在修行?”他記得明霓曾抱怨,同樣是受罰,她在蜃島空虛寂寞,靈夙過的卻是神仙都夢寐以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