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得誌還安穩些,一得誌便不是自己,說起話來高八度,看起人來用眼角的餘光掃一下子,動不動就以名人自居。隻是氣球脹得快爆得也快,這是個毫不留情的世界,不會允許一個肥皂泡長久地晃來晃去,一轉眼的功夫,“嘭!”隻剩下一滴水,剩下一滴水還是改變不了她的本質,就像周國平說的:一個深刻的人無論順境逆境都改變不了他的深刻,一個淺薄的人順境逆境都無法改變他淺薄的底子。
她們長得未必不美,可惜她們的美被俗氣瑣碎吃掉了,像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沒事尖著個嘴,兩手搭在髀間像細腳伶仃的圓規,得空就偷一副手套塞到褲腰裏。她們當自己金鑲玉,卻原來是一串廉價的玻璃珠子。
就在不久的以前,世界好像還不是這個樣子,白茫茫的似水流年裏,真有一些如花女子開放,美到極致,豔到骨髓。
寫《金鎖記》的張愛玲,世人都說她冷,讀她的文章也冷,這個人天生就的一身豔骨,一片冰心,從裏到外的冷。對她而言,所有前塵不過一出出不真實的皮影戲,所有生活也不過一襲爬滿蚤子的華衣。半生繁華,半生零落,到最後她在自己選定的蝸居裏靜靜辭世,不給任何人瞻仰和悼念的機會。
唱“女人花”的梅豔芳,芳華繁盛,豔光四射,真把自己開成一朵花,搖曳在滾滾紅塵。曾有記者采訪她,要她談談理想的人生。想著她會說現今霓虹燈下一派輝煌的,沒想到她卻說的是希望不要輟學,希望拿高學曆,希望做職業女性,如法官、警督等等,早早結婚生子……那個懂她的記者說:“字字都是她的痛處。”真的,人人見她閃光耀眼,都豔羨不止,卻沒想到普通人輕輕易易得到的東西,她拚了命,這輩子也再也不會得到。沒有小康的受保護的童年,沒有順理成章的成長,想結婚卻找不到人,沒奈何跟劉德華等一幹好友說,假如再沒有人娶我的話,就請你們中一個,勉為其難,娶了我吧。誰想到娶也不曾娶的,新娘子的滋味今生都不曾嚐過,40歲就飄零舞東風了。
看王祖賢主演的電影《倩女幽魂》,片頭裏一大片血色紅綢,音樂聲裏霍然展開,隨風飄蕩,目眩神迷的美讓人沉醉;看她和張國榮對詩:“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可是鴛鴦最終也不見成對,隻有這絕世美人獨自老去,做了月宮裏起舞弄清影的寂寞仙子。
眼見得多少如花美眷寂寂老,林青霞嫁了,王祖賢老了,梅豔芳死了,張愛玲像隻孤鳥,把自己幽閉了,到最後也孤獨地死了,翁美玲早早謝世了,那一代風流大觀園,一霎時風流星散了!
而今的絕世好女子,或是未長成,或是隱在紅塵中,亮眼亮心的,數不出幾個來。倒是讓幾個非妖非魅的女人自命為花,一通折騰,越發把這萬丈紅塵搞得狼煙滾滾,讓人看處不忍卒看,聽時不忍卒聽。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