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下來的大河帶來了中上遊肥沃的土壤,改善了下遊的鹽鹵地,河兩岸的堤規附近,土地寬廣,土壤肥沃,因為東郡人口眾多,廬田廡舍,曾無所當牧牛馬之地。在秦始皇下令“使民自實田”後,沿河民眾紛紛進入周邊,開墾土地,建立村莊,也兼任了守望堤壩的任務,起碼生活著數萬人。
魏無知拉住張敖的馬道:“水可以亡人國也,你打算決開堤壩,如今正值盛夏,大河水盛,若破口而出,洶湧南下,不僅是堤壩沿岸數萬百姓人畜無存,連東郡諸縣也均將受災,到時候恐怕除了城高池深的濮陽城,其餘鄉裏,都將為大水漂沒啊!”
今年的河水比往年都大,一旦堤壩被認為決口,波濤洶湧的河水瞬間衝進東郡平原,必將一發不可收拾,造成比曆史上四次人禍更可怕的結果。
這卻恰恰是張敖需要的結果:“濮陽城能留下就行。”
他大言不慚:“反正其餘地方,多已降秦,他們便是敵國之邑!敵國之民!”
魏無知有些不忍:“這可關係到十數萬條人命啊!”
“他們的命,有魏王貴重麼?”
一群庸碌螻蟻的性命,有張耳大俠複國、任俠、忠義的名聲理想重要麼?
張敖竟道:
“若是犧牲了這些人,能讓秦軍大潰,便是救了魏國,也值了!”
張敖一意孤行,他手持張耳賜予的虎符,遂不聽魏無知之言,帶著三千東郡輕俠離開了頓丘。
而魏無知,也沒了他大父竊符救趙的勇氣,隻能呆呆看著張敖離去……
張敖一行三千人,多是仰慕張耳之名,悍不畏死的魏地輕俠,大半是東郡人,聽了張氏父子“秦將盡屠東郡”的話後,抱著誓死之心,決意與秦軍戰鬥到底,本來不少人還壯誌酬籌,可等到了次日夜,他們抵達目的地後,卻傻眼了。
眾人抵達的不是被重重圍困的濮陽,而是濮陽西北方數十裏的“瓠子口”!
……
瓠子口,夜色依然深沉,出現在輕俠們麵前的是一道寬厚的堤壩,堤壩後是洶湧河水,聲若奔馬,濤濤不絕。
瓠子口乃是七十多年前,趙軍決河水的地方,也是整個下遊河道,最為脆弱的區域。河水通過長垣縣趙堤,過回木溝,河道都還穩定,但在進入濮陽境內後,隨著河床被泥沙抬高,天然岸堤已難以阻止河水浸濡,得人為增加才行。
這一段地上河經常脫韁,濮陽過去沒少受災,必須每年修整才行,否則,河水便會破堤而出,往東南低窪的平原灌區……
一時間,輕俠們猜到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他們這次帶著的不隻是兵戈武器,更有鍤、鋤、钁、鏟等農具。
“挖!”
張敖已事先派人瞧好了地方,指點著一處堤壩道:“掘開堤壩,大水向東南灌出,便能盡滅濮陽秦軍!”
三千輕俠沉默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動作。
“先掘者,賞十金!”
張敖高聲喊叫,但眾人依舊沒有動作,直到有人出列,訥訥道:“張君,小人的兄長家,就在東南方的甄城,此水若決,他家肯定要被漂沒,吾等願隨張君去濮陽與秦軍決一死戰,但這堤壩,決不得啊……”
“斬了他!”
張敖怒喝,讓親信將此人按在瓠子口堤壩上,砍了腦袋,圓滾滾的頭顱順著堤壩滾了下去,落入水中。
仿若獻給河伯的祭品……
在品嚐到了鮮血的滋味後,黃河,這條沉睡的睡龍,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水流變得更加歡快,它知道,有人要再度效仿曆史上的趙王楚將秦帥,為了利用自己澎湃的身軀,而喚醒自己。
喚醒睡龍之怒,而代價,則是數百裏的黃泛區和十多萬條性命。
“先掘堤者,賞百金!”